“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东西?”岑以清望着冷夜的万家灯火,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祁念轻笑一声,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低沉,“嘘,再等等。”
岑以清皱着眉头没说话,眉眼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一刻,烟花在墨色的夜空中炸开,散落成漫天星光,拂过发梢眼尾,仿若曙色沾裳。
天下人间,共赴繁华。
“陛下,可曾想过何为盛世?”祁念缓缓开口,声音极清极淡,仿佛很快就会消散在风中。
岑以清抬眸看着焰火消失在空中,碎了一地,再转眸看向祁念时,眸中一片平静。她盯着祁念看了两秒,语气淡淡,“第二日了,祁相,你今日不得面圣。”
说罢,岑以清直接转身离开了,背影那叫一个冷酷无情。
祁念盯着岑以清的背影看了半晌,垂眸,指尖抚过袖口,触感微凉,而后低笑出声。
岑以清回到辰星殿的时候,正好碰上岑黎身后跟着一大帮太监宫女往这边走,隔了老远便兴奋地挥手大喊,“皇姐!”
身后的宫人忙小声提醒,“殿下,注意举止,不可失仪。”
岑黎才不理会,直接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岑以清的腿。“皇姐,黎儿今晚陪你守岁好不好?”
岑以清看见岑黎穿得格外喜气,像个年画娃娃似的,不由笑问:“怎么不陪你母妃?朕记得朕让你回去。”
“黎儿陪过母妃了呀,现在是新的一年哦。”岑黎小大人似的歪着脑袋一本正经道。
岑以清眼含笑意,颇为无奈地开口:“进来吧。”
岑黎笑得一脸计划通的表情,回过头对身后的宫人说,“你们快回去,告诉母妃让她别担心,皇姐很喜欢我的。”
“是,殿下。”
岑以清自然听到了岑黎的话,太妃会担心也是正常的,毕竟经过那次皇城的大清洗之后,宫中的人都很怕她,何况她在太妃那里从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或者说,她本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岑黎好不容易坚持到丑时三刻,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岑以清叫人把岑黎带下去睡觉,自己也躺了下来,明日,有一场简短的会见,她需要短暂的休息。
卯时,皇城外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百姓,脸上是超乎寻常的激动,他们都是为新年伊始聆听圣音而来。哪怕是在皇城脚下,这也是独一份的荣耀。
新帝登基以来,少有政见新策传出,算是无功无过,但百姓基于最朴素的对未来的愿景,还是对这位新帝抱有很大的热情,其中以女子为甚。大桓国第一位女帝,不管是从哪种意义上,都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极具标志性。
百姓们聚集在一起,守卫皇城的千承卫们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戒,不仅要防范可能到来的对陛下不利的举动,还要防备人群拥挤所造成的不良事件。
广场上人声鼎沸,人们互相议论着,表达着新的一年的喜悦和祝福。
突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来了”,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抬头看向城楼。
身着衮服的年轻帝王缓步登上城楼,冠冕极尽华美,不及那双眼眸分毫,默然冷肃时美得近乎锋利,晨光里仿若神祇降世。
人群足足静了有三秒,方才跪下,山呼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岑以清沉声道。
岑以清的话有传话的太监大声重复,但也只能保证城楼下方的百姓能听到,再远就只能感受一下现场气氛了。但饶是如此,民众的热情依然不减,听不到陛下的声音,谁让他们来得太晚呢。
不过,听不到也无所谓,反正陛下究竟说了什么之后都会写成告示贴出来的,他们来这儿的,不都是为了能远远看一眼陛下么?
岑以清这次其实也不会讲什么特别关键的事情,无非就是新年祝福以及改年号的事情。
新年第一天,大桓改年号为“景元”。
———
景元元年正月初二,相府。
冷冷清清的相府哪怕是年节期间依然如此,若不是老管家坚持贴上的春联和福字,更是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大人,昨日您为何不去?”老管家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个丞相会感兴趣的话题,这种时候,相府如此冷清,实在是让人觉得心凉。虽说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丞相大人每年都会把上门的人赶走而导致的。
祁念抬眸扫了老管家一眼,带着几分轻慢,“怎么,我拦着你去了?”
“不……不是……那您为什么不去啊?”老管家语塞,这不是拦不拦别人的问题啊。
“这几日,不能面圣,远远看一眼,也算吧。”祁念嘀咕。
老管家瞪大了眼睛,“不能面圣?!”
“陛下,生我气了。”祁念语气淡淡,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
老管家却是立马心神不宁,难不成陛下上次来府中,当真从丞相大人的书房里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大怒?“这……不会是因为……上次陛下在书房……”
“不是什么大事,无关紧要。”祁念嗓音微凉,好似瞬间就心情不好了一样。
一听这声音,老管家立马闭了嘴,行吧,既然大人觉得无关紧要,那他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老管家退了出去,祁念突然想起老管家方才的话,上次陛下在书房……这么想着,祁念的视线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了书桌上摆着的那本书上,它摆放的位置和先前不一样了。
陛下翻看过这本书么?祁念随手将书翻开,在自己写了字的那一页看到了陛下留下来的四个字,“见猎心喜。”
祁念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半晌,突然挑眉,啧,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十五日的,好久。
———
经过这段时期的修养,岑以清的风寒感冒终于好利索了,辰星殿内的宫人们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不过有一件事,他们还是很愁,那就是陛下整日将自己关在辰星殿里,偶有宫人进去送茶点,出来都说陛下在看书,陛下这是在罚自己吗?看书就看书吧,去外面逛逛也是好的,怎么废寝忘食的。
别说享乐了,他们陛下休息休息就能把他们高兴坏了。
岑以清当然不可能是在罚自己,她只是急需补充一些知识,这段时间又刚刚好。若是平日,她的时间已经被政务占满了。
抬手揉了揉眉心,岑以清合上手中的书,眸光幽深。海外之地古籍中早有记录,只是不能急于一时,况且,楼船和人选方面还需另外考虑。
也罢,暂且搁置。岑以清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现在也不是谈远洋的时机。
正月十五,上元节。
岑以清一大早就听到江潮生来通报,“陛下,丞相大人求见。”
岑以清抬眸,语气淡淡,“让她进来吧。”
“是。”
祁念迈步走进来的时候,岑以清正伏案写字,等她走到近前,岑以清已经收了笔,顺便将写好的东西折好收起,显然没有要给她看的意思。
“陛下。”祁念垂眸行了半礼,缓声道。
“嗯。”岑以清极为冷淡地应了一声,“何事?”
祁念微垂着眉眼,看着仿佛格外乖顺,“臣听闻,陛下到臣府中问询。”
“是,如何?”岑以清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地慵懒,看着祁念的眼神似笑非笑。
祁念面色如常地接着道:“臣以为,陛下若有疑惑,直接问臣便是。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朕可信不过你,祁相。”岑以清慢慢悠悠地说着。
祁念抬眸看向岑以清,“陛下似乎对臣有些偏见。”
“偏见?祁相何出此言?”岑以清拖长声音,仿佛对祁念有这样的想法这件事很是疑惑和苦恼。
祁念面色如常,“细想一下,臣也没做什么欺君罔上的事情,陛下缘何如此偏心?他人皆可信任,唯独臣,需要思虑一二?”
岑以清不知道祁念是从哪得出他人皆可信任这个结论的,这种论断,她都不知道祁念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借题发挥。
“陛下不曾反驳,真这么想么?”祁念幽幽地开口。
岑以清皱眉,眉宇间染上几分怒意,“祁念,朕的心思,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辩驳,谁给你的胆子妄加揣测?!”
“臣之过,望陛下恕罪。”祁念微弯下腰行了一礼,语气如常。
岑以清唇线紧绷,这人来她这儿搞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陛下。”停顿良久,祁念再次开口,“信任是需要培养的,臣知道,许是臣做的还不够。”
这话让岑以清难得的有一些心虚,什么做的还不够,只是有前车之鉴,她少不得要提防一二。不对,帝王多疑,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心虚?
岑以清皱眉,呵,一定是祁念装可怜把她绕进去了。
“那么,陛下可愿与臣到宫外培养一下……信任?”祁念不急不缓地开口,只是不知为何中间有一个停顿,显得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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