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不是说还有?”这人怎么变来变去的,话里也没个准儿。
“现在没有了,不吃这个,就只能饿着。”
一想到自己舍不得吃那甜的发腻的东西,还特意留到第二天早上作干粮,时惊尘就觉得自己傻的够可以。
时惊尘这么说,黎未寒也就相信了,他在小事上向来懒得思考,不爱吃归不爱吃,也不是不能吃。
一顿饭吃的整个饭堂鸦雀无声,一直到黎未寒与时惊尘离开,气氛才好了一些。
黎未寒不是个特别严厉的人,对几个徒弟都是极好的。但这种好,在旁人眼里便是一种苛待。
进入内苑的弟子都是为了求仙问道,恨不得一拜入师门,就将师父一身的道法学个透彻,没有人愿意成日里跑腿,去做琐碎事。
楚然和沐雪的灵根皆不算好,但性子沉稳,经年累月的造诣远比显露出的要好许多。
大抵是黎未寒身上的光彩太过于耀眼,每逢重要场合总是最引人注目的,故而三个徒弟被掩藏的很好。
黎未寒的悟性不差,对各个心法的钻研也极其透彻,几徒弟也因此少走了许多弯路。
作为师尊,黎未寒所做的,远比旁人想象的要多。
旁人不知,也无需知晓。
从饭堂出来之后,时惊尘一整日没怎么理人。
这人有事没事就喜欢自己生闷气,黎未寒也懒得去琢磨。
临近晌午时,拢月居传来消息来,说是姚家的三公子姚孟延到访。
这么两日里,大公子派了人来送礼物,三公子直接亲自过来,可见这两人对沐雪都颇为看重。
是不是真心无所谓,起码面子是给足了。
这灵山道最讲究的就是面子,如此铺张高调也属意料之中。但黎未寒还是没想明白,为何在场的女修这样多,那大公子偏偏看上了沐雪。
凡事都讲求个事出有因,这三公子姚孟延年纪小,又与沐雪有过交往,说是日久生情,也可以理解。这大公子凭什么呢,灵山道的门什么时候如此好进了。
那样一个寒门弟子,连内苑的门都进不去的地方,居然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做未来的督护夫人么。
姚如海如此做,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黎未寒到拢月居时,姚孟延正立在堂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立刻转了身来,一双眼都泛着光。
“黎仙尊。”姚孟延的目光往后落了落,发现沐雪没有跟来,眸中多了几分失望。
楚天舒见黎未寒进门,起了身道:“你来的正好,三公子说是有事相求。”
这些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必有事相求,楚天舒也习惯了。
黎未寒径直过去,落了座,才启唇问道:“昨夜雨大,可沾湿了三公子的衣裳?”
“还好……”姚孟延反应过来黎未寒话里的意思,双颊红了一红,道,“仙尊,晚辈是真的有要事。”
“你说。”
黎未寒脸上带了笑意,心道这孩子傻是傻,倒也是个实诚人,或许离开灵山道,比待在那地方要好些。
姚孟延道:“早几年与时师弟和沐姑娘一同送四姐姐的魂灯去鬼界,如今也是三年有余了,算日子,也该去取了。过两日便是十五,晚辈想再借仙尊的两个弟子几日,等四姐姐的魂魄回去,必有重谢。”
这送魂灯的是谁,取魂灯的就得是谁。一来是沾了鬼气的人出入鬼界容易些,二来是这修复好的魂魄最怕生人,还是熟人去接送的好。
这魂灯过了期限,便无人再刻意看守,黎未寒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再拖下去恐生事端,便答应了姚孟延的请求。
姚孟延见黎未寒同意,一时从心底高兴到了脸上。
黎未寒看姚孟延面上带着笑意,也大概懂他的心思。这年轻人也是在争取和沐雪相处的时光,若是沐雪当真有意于他,大公子再想娶沐雪必然要费些力气。
这兄弟之间的争夺,还真是复杂无比。
楚天舒见几人说完了话,提议几个小辈晚间在拢月居聚一聚,吃顿饭,也算是接风洗尘。
姚孟延欣然同意,黎未寒也没什么意见。
几个小辈年纪相仿,大抵也有的聊。
黎未寒回凝雪堂后,便开始思量是先去调息,还是先去一趟灵秀宫,问问符阵一事。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问个清楚比较合适,不然心头总有疑惑,调息也不得安心。
时惊尘在入暮时分去找沐雪,打算一同去拢月居。
刚进西屋的门,便看见有灵山道的弟子从屋中退出来。
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四个角用金子镶了边儿。
休见他的目光落在箱子上,起了身对他道:“惊尘,你猜猜里头是什么?”
时惊尘看了沐雪一眼,道:“灵山道的东西,必然不是凡物。”
“还真是个凡物。”休回头看了沐雪一眼,得到了沐雪的同意,才从走过来把那箱子打开。
摇曳的烛光下时正红色的嫁衣,掺了金线的料子,泛着动人的光华,便是边角处的细节也不曾敷衍。
“好看吗,我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嫁衣,虽说嫁人没什么意思,这衣裳倒确实好看,什么时候我也去找人做一身。”
休小心翼翼地捏住衣裳的两角,提起来细细看着。
时惊尘看着那鲜红的颜色,眸光略略动了一动。
确实好看,嫁娶时用的颜色,是可以昭告天下的夺目与艳丽。
时惊尘看着眼前的嫁衣,心下忽然有些羡艳这种最平常的男婚女嫁。
无论这其中利益往来如何,最起码是光明正大的。
姚孟延喜欢沐雪,即便翻墙而来,也是可以被包容的,可是他呢……
时惊尘垂了垂眸,一颗心犹如落进了沉潭里,透心的凉。
几个徒弟入暮时出去,烛火烧了半根都不曾回来。
黎未寒收拾着去灵秀宫要带的东西,想着明日一早便出发,趁着几个徒弟入鬼界的时候,把那邪祟的事问个清楚。
黎未寒虽不太懂符阵的玄妙,却也对一般符阵有些研究。
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布阵,必然不是一般人。
他这些年来,自问得罪狠了的,也只有那灭了时家满门的叶汝。叶汝死的蹊跷,这幕后之人又藏的紧,也不知那邪祟是否与他们有关。
心下正思量着,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黎未寒刚一抬头,便看见了探头进来的休,
“黎仙尊!”
“这是这么了?”
看这架势,难道是苏逢和三公子起了冲突。
自古这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和情敌的兄弟见面,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休见黎未寒还在翻符阵的书册,上前把他手中的册子拿开,才道:“是惊尘……”
“他怎么了?”这人是最沉得住气的,按理不会意气用事。
休“哎呀”了一声,道:“我说不清楚,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说罢,即刻拉着黎未寒的袖子,催赶着人出了门。
休着急的很,黎未寒心下却没什么波澜。
时惊尘这孩子打小就没什么心眼儿,心也宽,旁人说什么都不会恼怒,按理是惹不出事端的。
两人快步来到拢月居,刚进了院子便看见满院的人堆在树下,仰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
几人见黎未寒过来,目光纷纷落在了黎未寒身上。
“惊尘呢?”黎未寒问了一句,这休把他匆忙叫来,怎么时惊尘反倒是没影儿了。
苏逢闻言,淡淡一笑,抬了抬手,用手里扇子指了指树上。
黎未寒对苏逢这姿势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刚一抬头,便看见那横出来的古树枝上,坐了一个瘦长的人影,正仰着头在看月亮。
时惊尘,怎么上树了。
黎未寒正疑惑着,身侧站着的姚孟延忽然开口道:“时师弟,你师尊来了,你快下来吧。”
这句话喊出去许久,树上的人才低头向下看了一眼。
似是在认真寻找黎未寒的身影,时惊尘没有开口回应。
黎未寒看他反应如此迟钝,便问了一句:“他这是中邪了?”
“没有,没有。”休一连道了两声没有,才解释道,“苏逢师兄带了些桂花酿,说是让我们尝尝鲜,惊尘也就喝了不到三杯,一个人静了一会儿,便失落落魄地念着要找师尊,说完便起身走了。我们一个没留神的功夫,这人就已经在树上了。”
姚孟延道:“想来是醉了,我们说的话也不听,非要找您,您再不过来,只怕要这么待一夜了。”
黎未寒一边听,一边往树上看。
月色柔和,时惊尘那一张脸,确实沾了几分薄红。
不过三杯酒而已,时惊尘的酒量怎么如此之差。
黎未寒仰着头,时惊尘也在看他。
姚孟延见状,忙冲着树上又喊了一句:“时师弟,你师尊就在这儿,有什么话,你下来再对他说,你在上头他也听不到,不是吗。”
似是在思考姚孟延话里的意思,时惊尘眸中的光晃了一晃。
黎未寒就那么静静看着他。过了许久,似是觉得姚孟延的话有道理,时惊尘往下看了一眼,就那么纵身跳了下去。
底下的人一阵惊呼,顷刻间便有红丝从暮色中垂来,凝结成赤色的绸缎,将时惊尘托了一把。
黎未寒顺势张开手,人便被那红绸打横送进了怀里。
时惊尘看着眼前的人,辨认了许久,才唤了一声“师尊”。
黎未寒“嗯”了一声,心道这小兔崽子醉是醉了,倒是还认得清人。这又是上树,又是找人的,等明日清醒了,不知如何后悔今日喝的这三杯酒。
他若是再不过来,时惊尘这辈子的脸,都要在今夜丟尽了。
得到回应的人失神片刻,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人是黎未寒后,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师尊,徒儿好想你。”
“嗯……”他也没去哪儿吧,也就一晚上没见。
时惊尘仰头看了他一眼,又道:“师尊夜里别去别人那儿好不好,你走了,我睡不好。”
“……”
这种事说出来怪怪的,没来由的让人误解。
黎未寒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几个小辈正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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