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1 章
崔小宛站定了, 摇摇头,“打砸?不是我们。”
正好刚刚报信那个小厮领着郎中进来了,寻了一圈, 发现大小姐在二楼回廊,便把人领上了楼, “大小姐, 郎中请来了。”
“我就是一时失手差点掉下去, 身上没伤没痛的,没必要看郎中。”
就算真摔下去,这点高度对他们习武之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崔小宛打开聊天面板正想和温如月解释清楚,才看到前边的未读信息, 怔愣片刻。
【崔晚】你们想到哪去了?我没跟小郡王打起来。
【崔晚】打起来那两人已经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我就是关了聊天面板看戏,一时没留意群里的消息。
【温如月】……
【温如月】白担心一场。
【温如月】你这说话说一半, 我还以为你被小郡王和他侍卫打得半死了。
温如月扭头让小厮给了郎中辛苦费, 将郎中送回去了。
【崔晚】我哪能打不过那两人啊?
【聂灵嫣】亏得我们那么担心你,你自己倒好, 在那看戏?
【崔晚】是你们太能脑补了。
【崔晚】还有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刚刚的语气很是幸灾乐祸。
【聂灵嫣】小人之心。
【聂灵嫣】我那是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担心。
【温如月】噗, 你们够了。
青羽往旁边挪了两步, 在小郡王耳边低声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们两个在那含情脉脉对视啥呢?小郡王, 要不咱们还是先找个雅间坐下吧, 在这站久了也累。”
闹了这一出,整个香满楼皆是一片狼藉,聂容昭看着乱糟糟的大堂, 顿时也没了兴致。
“走吧, 今儿去观棠园。”
聂容昭带着青羽, 闪身绕过那两人,下了楼梯直接出了香满楼大门。
【崔晚】对了,我已经把那本识字三千压在倚兰阁进门左手边的花盆底下了,你记得去拿。
【崔晚】我就不留在这吃了,免得跟你接触太多,叫别人看出端倪。
崔小宛说完,径直下楼,找到刚刚的店小二,让他把刚刚点的饭菜打包起来,拎着个食盒回去了。
账房眼瞅着大小姐进了倚兰阁,直接把张立冬拉了过来。
“我们店只能堂食,你怎么把张掌柜的食盒拿给崔将军了?”
“他让我拿个食盒装起来,我要是推拒,岂不是惹大小姐不高兴?这香满楼,是大小姐说了算,还是张掌柜说了算?”
张立冬有些无可奈何,“你要是不知道这账怎么记,直接从我薪水里扣得了。”
“也可以。”
得到这个答案,账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往楼上看去,“哎,你说这崔将军真和大小姐好上了?”
“就刚刚那场面你还没看出来?大小姐以为被打的是崔将军,还特地找了郎中过来,你看换作别人她管不管。”
张立冬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事你可不要到处乱说,事关我们东家小姐的清誉,就我俩在这瞎猜一通便算了。”
“你就放心吧。”
账房漫不经心敲着算盘。他还能找谁说去?顶多讲给他家那婆娘听。
他们没说几句,便见温如月从倚兰阁出来,手上还拿了本小册子。
张立冬盯着温如月手上的东西,又往账房身旁凑了凑,“我把我这个月的薪水都押上,这一定是崔将军写给大小姐的情诗。”
“不用押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账房低头看了眼账本,脸上一黑,“去去去,别老在这捣乱。”
那两人打起来时,大堂里的食客基本都跑光了,只有坐在角落里的没被波及,心大点的还能一边吃一边看。
温如月找了人问了一下,都说那两人是莫名其妙起的冲突,立冬已经喊了好几次让他们要打出去打,那两人是充耳不闻。
她扫了一眼大堂,桌椅都被损毁了大半,花架上的兰草也遭了殃便将香满楼的几个护卫找了过来。
“你们怎么没上去拦着?”
“那两个都是练家子,就我们几人,也拦不下……”
另一个补充了句,“还是立冬提醒我们去报官,官爷来了他们才自己停下的。”
温如月顺着护卫的视线回头望了望,“立冬是哪位?”
护卫指指柜台边上的人,“就那个跛子。”
今日这事太蹊跷,那两人不像突然起的冲突,倒像是有预谋。温家在官府也有相熟的人,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香满楼闹事?
温如月来到柜台边,还未开口,就见两人神色变了变,老老实实站直了身子。
张立冬双手在身前交握,垂着头,“大小姐,我们就是在闲聊。”
温如月奇怪地看他一眼,心里估计了一下,这两人多半是在说东家的坏话。
但她现在也无暇关心这个。
这个张立冬人看着还挺机灵,知道让人通知她,还知道提醒护卫去报官。
“我有话问你,那两人打起来时,你在大堂吗?”
这声音温温和和,张立冬和账房听了也放松下来。
“我当时刚从厨房出来,就见桌椅已经倒了一片了。那两人从东边角落打到西边角落,砸了不少东西,一看就知道是故意闹事。”
张立冬面上甚是笃定,他想了想,又道:“这事还有另一处不对劲的地方,但我不能在这说。”
温如月也觉事情蹊跷,正愁没人可问,忙回头吩咐丫鬟,“让厨房准备一桌好菜,送到二楼雅间。”
“这……不用这么费事吧?”
张立冬有些受宠若惊,原本他就是怕被人听见,想找个无人处,或是让大小姐屏退左右,把事说了,没想到还能到雅间吃上好菜。
温如月倒不在意,“我找你帮忙,也是应该的。”
正好倚兰阁之前就已收拾过,温如月让人上了一桌菜,找了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丫鬟在雅间外守着。
张立冬也不好意思动筷,他透过屏风看向门口,搓了搓手。
雅间门是开着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经过。
温如月看出他紧张,柔声道:“你放心,我让秋竹在外头守着了。离那么远,她也听不到你说的话。”
“那我就说了,这事也不是我要故意挑拨,实在是太过蹊跷。”
张立冬压低了声音,“我发现,今日有两个跑堂,三个护卫请了假,都是得知张掌柜今日不来,才告的病假,说是昨儿吃坏肚子了。”
温如月点点头,随即道:“会不会是巧合?”
“那这就有另一个巧合了。”
张立冬又往门口张望了一下,“那几个人,都与大少爷身边的小厮彭虎走得很近。”
话说到这,也不必再往下分析了。
温如月默了默,站起身,“我知道了。”
张立冬也跟着站起来,想跟出去,又舍不得这桌菜。
“没事,反正现在酒楼一片稀烂,不会有人光顾,你就在这吃着,先不用忙活。”
大堂有几人在收拾破桌子烂椅子,温如月找人问了一圈,将那五个请假的名字记了下来。
【聂灵嫣】连自家酒楼都砸,服。
【聂灵嫣】要我说你就直接回去跟你爹哭诉,告他一状得了。
【崔晚】不然我去找那温璧揍他一顿,警告一下他?
【温如月】别闹,你想再上一次通缉名单呀?
【温如月】这事也没证据,光凭一个店小二的说辞,温治不会信。
【佘凤】也只能先防着那五个人,日后寻点由头把他们辞了,再慢慢对付温璧。
温如月打点完香满楼的事,上了马车,闭了闭眼。
她手一伸,触到袖子里的东西,索性将小蓝册子抽出来。温璧要防,认字的事也不能落下。
*
观棠园,聂容昭正坐在二楼,直着身子,认真听着楼下的戏文。
今日这出戏,是讲一个富家小姐与情郎分开后,听闻情郎要娶妻,到郊外破庙上吊自尽的故事。
戏台上正唱到一位公子路过,将小姐救了下来。
聂容昭看到这,身子往后一靠,懒懒倚上去,“今日这唱的都是什么?她情郎另娶,她再找一个就是,何至于此?”
青羽犹豫了一下,“这小娘子对原来的情郎还有感情,自然不是说舍就能立马舍掉的。小郡王还是年岁小,没经历过。”
聂容昭瞥了青羽一眼,“那你就经历过了?”
青羽噤了声,他这模样,长得吓人,嘴又笨,不会哄人,哪有人肯要?到现在二十好几,没人给说亲,也没有过相好的小娘子。
两人又默默看了一会儿,聂容昭突然又疑惑上了,“你说这情之一事,真能让女子这般痛苦?”
青羽嘀嘀咕咕,“那您去体会一下,就知道了……也有男子要死要活的……”
“你说什么?”
楼下奏乐声太大,聂容昭有点没听清。
青羽摇摇头,“属下也不知道,属下没体会过,反正戏文里是这么唱的。”
聂容昭沉思片刻。
也不知阿姊与崔将军分开后是什么心情。
“你那日将崔将军的决绝书送回府,阿姊有何反应?”
青羽回忆了一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怔愣了许久,眼睛发直,像是在看着前边的某个东西,但当时郡主前头空无一物。”
“……”
聂容昭拧了眉,这么听来虽说没太大反应,但也不是什么好征兆,那封书信是不是写得太决绝了?
青羽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那崔将军与那女子是什么情况呢,看着像是认识的,可别像戏文里唱的,刚跟郡主分开,就又另寻新欢。”
“这事你别瞎猜,也别往外说,免得传到阿姊耳边。”
聂容昭想了想,有些不放心,扭头看向青羽,“你让黑玉这段时间多留意点我阿姊,没什么事,也不用来昭文馆了。”
“属下领命。”
作者有话说:
账房:马上就给你捅出去。
◉ 第 32 章
御书房内, 魏临正在批阅奏折,手上朱砂笔圈圈点点。
殷公公直接推门进来,朝他一躬身, “长公主候在外头,说要求见皇上。”
魏临捏了捏眉心, 还未应允, 魏瑾宜就径直闯了进来, 偏头看向殷沉,“本宫与皇兄有要事商议,还请殷公公回避。”
殷沉脸上扯了个笑,退了出去, 关门的刹那, 脸色沉了下去。
如今他在这个位置,少有人给他甩脸色, 就连魏临都要敬他三分, 魏瑾宜也未免太傲慢,若她不是先太后亲女, 他非得找机会敲打敲打她。
魏临将奏折合上, 放到一边, 淡淡看向魏瑾宜, “不是同你说过, 御书房乃皇兄乙览之地, 随时要与大臣们商议政事,你一个女儿家,莫要时时往这跑。”
魏瑾宜也不反驳, 来到魏临桌旁, 笑得娇憨, “听闻皇兄有意为臣妹择驸马,臣妹自然要来看看皇兄的眼光,万一皇兄直接挑了个歪瓜裂枣的那可怎么办?”
“你只管安心,皇兄替你挑的,都是年轻才俊,品貌俱佳。”
魏临看向她,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眼神也透着股淡漠。
魏瑾宜撇撇嘴,“皇兄一定是烦了,才这么着急挑驸马,就想早早让臣妹搬去公主府。”
“你已及笄一年,再不选驸马,那群大臣该有异议了。”
魏临手指在奏章上点了点,“待你过了生辰,那帮言官定要上书进谏。”
“那他们管得也太宽了。”
魏瑾宜顿了顿,“若是非要在这时嫁人,那驸马也该由臣妹自己挑。”
魏临垂下眼眸,想到长公主最近的动向,心里勾勒出一个人选,下意识要摇头。
魏瑾宜见状,扁了嘴,“母后先前就答应过,让我婚事自主,怎么母后走了,皇兄尽欺负我,处处设限?”
魏临叹口气,“你且说说,你想嫁谁?”
魏瑾宜终于等到这句,淡淡一笑,“崔晚,崔将军。”
其他人对她虽也有点用处,但难免涉及朝中党派,关系庞杂,不利她今后的计划。
而崔晚在朝中毫无根基,现下虽被贬到昭文馆,但将军的品级还保留着,手下仍有尽忠的兵士,日后官复原职,于她裨益不小。虽说现在崔将军对她还是不冷不淡,但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将人拿下,再不济,许点利益也行。
“崔晚……”
魏临闭了闭眼,这倒是在他意料之中。他沉吟片刻,点点头,“既是你喜欢,那就他吧。”
一来,让崔将军尚公主,总比让他搭上恭王府好,恭王府近年虽沉寂许多,难免死灰复燃。
二来,也算是了结母后的心愿,让瑾宜平安喜乐,万事顺遂。崔将军在晸京无甚人脉,当了驸马,也好拿捏一些。
“臣妹多谢皇兄!”
魏瑾宜得了答案,有些雀跃,“就知道皇兄还是疼我的。”
魏瑾宜回了寝宫,湘兰呈上来一个水囊,当着长公主的面剖开,从里边取出一张卷成圆筒的纸条。
“崔将军那边又有什么动静?”
魏瑾宜坐在桌边,素手扶着额头,眼露疲态,在皇兄那演戏费了她不少心神。
湘兰将纸条展开看了一眼,手上一僵,“这……”
魏瑾宜抬头,将纸条接过来看了看,嫣然一笑,“本宫还道是什么坏消息,这不是更好吗?”
“湘兰不懂,还请长公主点拨?”
“本宫原先以为他是不喜欢本宫这样的女子,原来他竟是连女子都不喜欢。怪不得就连聂灵嫣的讨好,他都能视而不见。”
魏瑾宜将纸条拿到烛台边上引燃,随即丢到旁边的火盆里,“此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那个牙婆,你找机会将她送出城。”
湘兰有些疑惑,“他若是不喜欢女子,不是更不可能当驸马了吗?”
“这得看本宫许给他什么条件了。”
*
崔小宛今日在教武堂内的教习比以往都要顺当。
于信仁是回家歇息了,临走还黑一把崔小宛,说是教武先生把人折腾得太惨,他现在站都站不稳。
虽然被咬上这么一口有点晦气,但好歹有几日是见不到这烂人了,崔小宛恨不得敲锣打鼓送他走。
聂容昭还在昭文馆,但不知为何,今日特别乖巧,让他往东便不敢往西,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好嘞全体都有,向左转,来,继续扎马步。”
崔小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指挥。
这几十人刚跑完几圈,累得气喘吁吁,也只能老老实实听指挥。
谁知道这聂小郡王怎么了,大家伙就等他罢课呢,结果他今日一句怨言也没,特别配合。
众人还记着崔将军来昭文馆的第一天掏出的那把匕首,谁也不敢先犯懒。
搞定两个刺头,收获一堆任她搓圆捏扁的生徒,崔小宛可算是找到当教武先生的一点乐趣了。
【聂灵嫣】主将和教武先生,你选哪个?
【崔晚】要是恢复女装也不用杀头,我选主将!
【聂灵嫣】做梦吧你。
【崔晚】?
【崔晚】你是不是觉得躲在恭王府很安全?
【聂灵嫣】是。
【崔晚】如月,回头跟她一起进宫看佘凤时,帮我揍她。
佘凤刚打发走几个妃嫔,看什么都头疼。
【佘凤】你们就别贫了,干点正事吧。
【聂灵嫣】好的,明天就去找个工地搬砖。
【佘凤】……
【佘凤】我刚打听到一件事,刑部尚书杜桓为人古怪,在朝中一直是独来独往,从不参与党派之争。
【佘凤】小宛要查四年前的旧案,指定得通过他,才能翻阅刑部档案。
【崔晚】他有什么爱好吗?我去蹲他。
【佘凤】他基本上没什么业余活动,上朝点卯,回家吃饭,每日就这路线。
【佘凤】唯一的突破口,可能是他的独子。
崔小宛嗑完了一整袋瓜子,暂时关掉面板,将瓜子皮全都收好包回纸袋里,抬头眼见有几个摇摇晃晃的,一一点了名。
再一看聂容昭,还是乖乖巧巧,稳如金钟,完全没了平日那股懒散劲。
啧,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聂容昭感应到视线,抬眸望她,见她轻松自在的模样,心里升起一股郁气。
要不是担心崔将军返回去找阿姊,回头再刺激到阿姊,他也不会这么顺从。
崔小宛收拾好桌椅,又打开面板。
【崔晚】什么独子?
【佘凤】这人与你也有些缘分,一个月前,他还为你画了一幅戎马图,你若是与他打好关系,说不定能打探到些什么。
【温如月】杜行之?
【温如月】我前几天才发现温府收了他好多画,戎马图也在其中。
【崔晚】唔……
【崔晚】与他打好关系可能有些困难,我当时喝醉了,扬言要将他的画拿去卖了换钱,第二日他二话不说带着画离开了。
【佘凤】听闻此人随和,问题不大,就是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哪晃荡。
【佘凤】杜行之有三大喜好,一是胜景,二是画画,三是美食,很可能今日在晸京城,明日便往其他州城去了。
【温如月】美食?那我有办法。
温如月从前在寝室时,没事就喜欢做些甜点投喂她们,大学三年,生生将她们每人喂胖十斤,后来是聂灵嫣带着她们去操场跑圈,才勉强瘦回去。
她这么一说,其他三人也觉得有戏,毕竟当初温如月做的好多甜点,都是大巍没有的,那杜行之听到噱头,可不得过来品尝一二?
【聂灵嫣】行啊,那香满楼不就是杜画圣诱捕器?
【崔晚】……
【温如月】……
【佘凤】听起来很怪,但意思差不多。
教武堂内已有些生徒支撑不下,崔小宛觉着时间差不多,手一挥,让他们休息去了。
青羽从外边回来,神神秘秘将聂容昭拉到一旁,将一包花生酥塞到他手里,面色严峻。
“小郡王,属下去五福坊买这花生酥时,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嗯?”
聂容昭有些漫不经心。
“卖花生酥那位妇人,和香满楼那个账房,居然是两口子。”
“哦。”
这关他什么事?
聂容昭蹙了眉,“说重点。”
青羽深吸了口气,“我去到那时,她正好跟隔壁摊的摊主闲聊,说到了温家大小姐的事。原来那温家大小姐,早就与崔将军定情了。”
聂容昭捏着纸袋的手一滞,偏头看了一眼崔小宛,又回过头,声音也不自觉放低了,“此事是真是假?”
“属下哪知道啊,外头现在茶余饭后,就喜欢聊崔将军的风月事,半真半假的,什么说法都有。”
青羽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小郡王放心,我给那两人塞了封口费,还威胁了一通,他们不敢再胡说。”
“那便好。”
这事要是传到阿姊耳边,不定会出什么事。
青羽也看了眼崔小宛,在心里默默叹气,也不知道黑玉是怎么保护郡主的,当初怎么会让这崔晚接近她?现在可好,郡主没准在府里伤心欲绝,这厮还在外头逍遥快活。
崔小宛早就察觉这两人的异样,没聊几句便抬头看她一眼,明显是在说她坏话。
好在她今日心情好,也不想同他们计较,眼看又到了午时,崔小宛乐呵呵推门出去,下班了。
昭文馆外,一抬轿辇已候了多时,旁边的湘兰拿帕子擦了擦汗,紧盯着昭文馆大门。
长公主为了这崔将军可真是下足功夫了,他要是再不知好歹,她都替长公主不值。
巴巴张望半天,湘兰终于瞧见崔将军从里边出来,忙鞠起笑意,迎了上去,“崔将军,长公主有请。”
作者有话说:
◉ 第 33 章
崔小宛脚步一顿, 硬着头皮跟着湘兰来到轿辇旁边,伸手挡着阳光,眼睛被刺得有些睁不开。
“崔某见过长公主。”
“不必多礼。”
魏瑾宜撩了轿辇小帘, 抬眼望她,“外边日头大, 不如找个地方坐坐?”
“不碍事, 这点日头, 于我们武将来说算得了什么?”
有什么事赶紧说完走人。
崔小宛瞧着魏瑾宜今日是淡妆轻抹,举止也是端庄矜重,倒比先前顺眼了许多。
魏瑾宜点点头,也不在意, 原本她想借诗集一事, 找机会多接近一下崔将军,在收到那张纸条后, 也打消了这一念头。
“今儿早上皇兄说要替本宫招驸马, 其他人本宫都不满意。”
崔小宛听到这脑袋嗡嗡作响,长公主如今这么直接的吗?
她张了张口, 不知如何作答。
【崔晚】长公主突然跟我提起招驸马的事!她这是什么意思?
【佘凤】还能是什么意思?
【佘凤】当然是明示你中选了, 不然还能是让你帮忙参考一下驸马人选?
【佘凤】那狗皇帝近日确实问过殷公公朝中适龄的世家子弟。
【聂灵嫣】!!!
【聂灵嫣】这么直球?爱了!崔小宛, 以后当了驸马可要记得照拂我们, 苟富贵勿相忘。
【崔晚】滚。
这边魏瑾宜见崔小宛沉默, 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本宫同皇兄说,驸马只能是崔将军。”
“长公主……”
魏瑾宜打断她,“崔将军别忙着拒绝, 何不先听听本宫的条件?”
“本宫对你没太大兴趣, 待你做了驸马, 你在外头有多少相好都行,只要你也别管我养多少面首,我们可以相安无事。”
崔小宛心下定了定,原来长公主也不是看上她,是婚后想要给夫君戴绿帽养小白脸,觉着她好拿捏,才想要她当驸马的。
但这事也应不得,当驸马就得搬去公主府,在别人的地盘总归没在将军府自在,还得时时防备身份暴露。
这晸京城好拿捏的人那么多,也不是非要她不可。
她正打算委婉拒绝长公主的提议,就见魏瑾宜看了她身后一眼,忽然将小帘子放了下去。
“将军今日帮了本宫的忙,日后本宫也会帮将军,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
魏瑾宜唤了湘兰一声,让轿夫起轿,最后又淡淡道:“崔将军再考虑考虑,也不必那么快下决定。”
轿辇晃晃悠悠离开。
崔小宛面如死灰,什么好好考虑,这得考虑到什么时候去?长公主总得留个联系方式,让她考虑完了也好快些拒绝,她又轻易进不得宫,总不能直接让聂灵嫣去传话吧?
长公主方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崔小宛回头一看,聂容昭跟青羽正从昭文馆里出来,怪不得长公主走得那么急。
她睨了那两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青羽皱了眉,“崔将军怎么了?为何见着我们就跟见着苍蝇一样?”
聂容昭剜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比喻?”
他啪地一声打开扇子,摇得飞快。这天气燥热,人也燥热。亏得他今天一天忍气吞声,就怕崔将军再拿阿姊的事威胁他,结果人家也不知明白他的意思了没,还给他甩脸子。
崔小宛回了将军府,才重新打开聊天群。
[10分钟前]
【温如月】长公主真跟小宛提起招驸马的事了?小宛到底是怎么招惹她的?
【聂灵嫣】宫宴时英雄救美,救的还不是长公主,只是一个歌姬,长公主路过,可能被崔小宛帅气的身姿打动,直接就看上她了。
【佘凤】长公主看中的是小宛的身份罢了。
【佘凤】想想小宛将军府里的眼线是长公主什么时候埋下的。
【聂灵嫣】我去,鸡皮疙瘩起来了,她这是蓄谋已久啊。
崔小宛看到这,也有些豁然开朗。
确实,阿莲是三个月多月前就到将军府了,那时她还未与长公主见过面。
【温如月】说了这么多,小宛又去哪了?
【聂灵嫣】被长公主直接绑走当驸马了吧。
【崔晚】……收起你的脑洞。
【崔晚】你们说长公主为何非要找一个武将当驸马?
【佘凤】我平日在宫中很少看到她,实在是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佘凤】听宫人们说狗皇帝很是娇惯她,将她宠坏了。但我听你们描述,总觉得她也不像是被娇惯坏了的女子。
崔小宛敛眉,不管长公主找上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许了多少好处,她都不能趟这趟浑水。
【聂灵嫣】要不你拿我当幌子,就说已经有心上人了,长公主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棒打鸳鸯横刀夺爱吧?
【聂灵嫣】实在不行我进宫替你说。
【崔晚】你这是还嫌不够乱,想来添上一把火……
她可不想再受聂灵嫣姐弟俩折腾了。
【佘凤】过几日就是皇后生辰宴,到时小宛你找机会同她说清楚,我想她也不会太为难人。
【崔晚】也好。
几日还行,赶紧把这事了了,免得夜长梦多。
【温如月】我今日做了一道杏仁豆腐出来,寻了整个晸京城才找到的原料,做出来感觉味道不太对。
【佘凤】你就是对自己做的甜点要求太高,先前你做的甜点我们都爱吃得不得了。
【温如月】不是,是真的怪怪的,有点苦。
【崔晚】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明日我去香满楼尝尝。
【聂灵嫣】我也要去!
【崔晚】你被禁足了。
【聂灵嫣】嘁,我等着月月亲自给我送过来。
*
第二日,崔小宛从昭文馆出来,直奔香满楼。
这回不是什么秘密接头,只是品尝一下甜品,也就没去雅间,直接在楼下大堂找了个座,等着了。
温如月在后厨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端出几碗杏仁豆腐来,又拿了前一夜酿好的桂花蜜,一碗一碗淋了上去。
“大小姐,这是什么?”
张立冬在旁边巴巴看了半天了,今日另两个跑堂都在,他也就在后厨多休息了一会儿。
“杏仁豆腐。”
温如月将这几碗放到托盘,交到张立冬手上,“你把这几碗送出去,就说是新品试吃。”
“试吃?”
还有这种方式?
张立冬脑子灵光,一听便知这是揽客的一种法子,先是让人不花钱就能吃到东西,回头等他们吃上瘾了,再明码标价。
大小姐是真厉害。
“对,告诉那些客人说是酒楼送的,吃完给个反馈便好。”
温如月领着张立冬到厨房门口,指了指崔小宛,“还有,看到那位了吗?
“看到了,那是骁勇善战,名动天下的崔将军。”
大小姐的心上人,拣着点好的夸准没错。
温如月被他这话一噎,顿了顿。
“……对,你将其中一碗送到她桌上,毕竟是个将军,在军营中也有些相熟的人,回头也许还能带多点生意过来。”
“小的明白,大小姐放心。”
他都懂。
忙活了这么大半天,不就是想给心上人也送上一碗亲手做的甜点吗?
前些日子有关大小姐与人私奔的流言太甚,崔将军本身也有两桩风流债在身,这时候低调些也是应该的。
张立冬随意挑了几桌合眼缘的客人,将头几碗杏仁豆腐送了出去,最后才来到崔小宛桌前,“崔将军,这是我家大小姐亲手做的,您尝尝。这不用您付钱,我家大小姐说给点意见便成。”
“嗯。”
崔小宛拿起调羹,舀了一口送到嘴里,眉头逐渐皱起。
【崔晚】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有点苦,跟以前吃的不太一样。
【温如月】是吧?是桂花蜜有问题,可我让人去五福坊也看过了,都是这种桂花,味道苦得很。
崔小宛沾了一点桂花蜜放进嘴里,细细一品,果然觉得微苦。
【崔晚】这个口味,对一般人来说已经够了,反正我觉着不错。
【温如月】对杜行之来说可不一定。
【崔晚】我将军府上有一株桂花树,不知味道如何,回头我去取一些给你看看,能用上最好。
【聂灵嫣】月月,我恭王府也有几株桂花树,养得比将军府的好多了,明日进宫前我去采一些给你。
那几株是种在莲花池旁边的,天天拿池底的淤泥鱼粪浇灌,长势喜人。
【温如月】好,我都看看。
说话间,崔小宛已将那碗杏仁豆腐吃完,又随意点了几个小菜,在张立冬上菜时还装模作样点评了一下杏仁豆腐,“味道不错,以往从未吃过。”
张立冬点点头,“好嘞,小的记下了,一会儿就跟我家小姐禀报,不知崔将军可还有什么话,需要小的一并带到?”
崔小宛摇摇头,将张立冬打发下去,正要继续用饭,突然见门口闯进一个身着麻布衫的公子,进了酒楼就扯开嗓子大喊。
“温如月,我回来找你了!”
整个酒楼大堂里的食客纷纷回过头,看着这个穷酸书生,嘁嘁喳喳讨论开了。
都说温家大小姐是因为与人私奔才退的亲,先前还以为流言有误,现在看来这消息是有几分真。
那穷酸书生见没人搭理,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大堂正中,又高喊了一声,“月儿,你别不理我,出来见一下我吧。
崔小宛那桌就在他旁边,她拧着眉,手指微动,最后还是缓下来,低头默默吃菜。
温如月从后厨出来,盯着那书生,“什么人,敢到我香满楼闹事?”
这话本该是有些气势的,奈何温如月声音太软,说出来也没什么效果。
那书生上前抓过温如月手腕,“跟我回去!我现在得了些银钱,能保你衣食无忧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酒楼外都站了好些人。
香满楼的护卫都到哪去了?
崔小宛深吸了口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放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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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崔小宛捏着书生的手, 狠狠使了暗劲,迫得书生松了手,疼得龇牙咧嘴。
她将书生手腕一甩, 把温如月护到身后,“哪来的泼皮无赖, 到这随便攀咬温家小姐?”
书生偏头看了过来, 仔细一瞧, 愣了愣,“崔晚?”
他眼珠子一转,又是大喊,“温如月, 我说你怎地不肯搭理我, 原来是与崔将军好上了。当初他们说你嫌贫爱富,我还不信……”
崔小宛一脚踹过去, “放你爹的狗屁, 老子没钱。”
【温如月】小宛,这不是重点。
【聂灵嫣】什么不是重点?崔小宛尝完杏仁豆腐了?味道如何?什么时候轮到我?好久没吃了。
【温如月】香满楼来了个闹事的书生, 看起来很可能是与我原身一起私奔那位。
【佘凤】郑光远?
【温如月】你怎么知道?
【佘凤】先前查过, 当时就觉得能拉着个千金小姐一起私奔, 算盘也是打得响。
这个郑光远还是有几分俊朗的, 不然当初也不会哄得温如月原身放弃千金小姐的身份与他私奔。这会儿装出一副文弱模样, 后边来凑热闹的人都开始对崔小宛指指点点。
他被踹了一脚之后, 委顿在地,好一会儿才仰起头来,“打人了, 大将军打人了!护国大将军崔晚横刀夺爱, 辩驳不过便动手打人, 天理何在啊。”
【崔晚】次奥。
【温如月】实话实说,有点茶了。
【崔晚】你还有闲情开玩笑,他都给你泼了好几盆脏水了。
【温如月】也还好,不过是多受些非议,前阵子都在传我与这人私奔,我不也好好的?
【佘凤】怎么?一个穷酸书生在小宛面前叫唤?
【温如月】大概是仗着人多,料小宛不敢在人前动手。
【聂灵嫣】也不怕事后被报复。
【佘凤】他这是背后有人撑腰呢。
崔小宛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来,“少在这给我装,我没使多大劲。你故意跑到这污人清白,是什么居心?”
“什么污人清白,她原先答应得好好的,说要与我结秦晋之好,我去哪她便去哪,被温伯父带回去后,我是日也想,夜也想,想着哪天与她再续前缘。她倒好,攀上你这个护国大将军之后便翻脸不认人,把我给忘了个干净。”
郑光远回转过身,冲着围观的人群摊了摊手,长叹一口气,“你们就说,我冤不冤呐。”
人群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这倒也是,换做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崔将军怎能如此欺负人,横刀夺爱便算了,还把人打成这样。”
“会不会是这书生一面之词?到现在那千金小姐也没认。”
“这种事谁会认。”
温如月咬咬牙,上前一步,直接甩了郑光远一巴掌,打完之后,手有些发抖。
“谁跟你结秦晋之好,先头是出京避暑,路上遭了意外,只得回府休养,竟被你这龌龊小人拿来这样做文章。”
这话是带了点火气的,再加上温如月原身也是向来温和,郑光远挨了这一巴掌后有些发懵。
“你说我嫌贫爱富,我呸。”
【崔晚】你呸得太斯文了,下次学学我。
【温如月】……
【聂灵嫣】你别带坏月月,月月温柔着呢。
温如月白了郑光远一眼,“简直是前后矛盾,不知所谓,我温家万贯家财,我需要计较这点钱财?”
郑光远闻言笑了笑,“你温家万贯家财,那也不是留给你一个女郎的。你迟早要嫁人,那可不得千挑万选找个好婆家?”
“那我又如何会与你这种……”
温如月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眼郑光远的麻布衫,“有私交?”
她的声音平静温和,“这不是前后矛盾是什么?你全身上下哪一点值得我倾心?倒不如说我与身旁这位崔将军是相好,好歹崔将军容貌不俗。”
【崔晚】谢谢,但没必要……
【温如月】破罐破摔了。
【崔晚】你好像连我一起摔了。
【聂灵嫣】又发生了什么?
“疯了,你真是疯了。”
郑光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无处反驳。嫌贫爱富原本就是他临时发挥的,温璧只叫他来闹事,将温如月的名声搞臭,闹得香满楼开不下去。
他还以为自己随机应变,没想到竟是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这样算完成任务了吗?闹是闹了,香满楼也确实是有半日被他影响了生意,可现在周围人全在看他的笑话,也不知剩下的钱温公子还会不会给他,他还等着还赌债呢。
早知道先前就不该把温家大小姐的钗子拿去典当,现在掏出来也勉强算个证据。
崔小宛揪住郑光远的衣领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抬脚重重踩在他旁边的桌上,“说完了?还有词吗?”
温如月朝柜台边上看一眼,“立冬,去报官。”
张立冬原本看得目瞪口呆,被点了这一下,回过神来,“好嘞。”
除了账房和掌柜的会喊他的名字,其他人都是“跛子”“跛子”地叫他。没想到大小姐居然记得他叫什么。
他正一瘸一拐往酒楼门口跑,就见郑光远直接从椅子上起来,踉踉跄跄,抢先他一步夺门而出。
“你们别欺人太甚!”郑光远留下这么似是而非的一句,拨开人群,仓惶离开。
过了一会儿,香满楼的护卫才从外头回来,看着门口这一大帮人有些疑惑。
温如月脸上难得挂了一层愠色,看向那几位护卫,“先头有人闹事,你们人呢?
几位护卫面面相觑,最后推了个代表出来。
“大少爷说人手不够,让我们去收租,说离得近,就一小会儿,香满楼也出不了什么事。”
另一人点点头,“谁知收完租,那个店里有人打起来了,我们就留得久了一些。”
温如月听了这说法,有些气闷,“你们的契约是签在温璧手里,还是签在香满楼?”
“香满楼……我们以后不会再犯了。”
几个护卫声音弱了下去,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温大小姐不会是要拿他们开刀吧?他们也没办法,那温璧逼得紧,他们怎好得罪他?
温如月叹了口气,“知道便好,下不为例。”
【崔晚】?
【崔晚】你气死我了你,这么好的机会,炒了他们啊。
【温如月】我说不出口……听他们这话,也是情有可原。
【佘凤】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崔晚】算了,你有自己的考量。
崔小宛结了账,径直离开香满楼。
那几个护卫听得一愣一愣,大小姐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先前告假的事,她应该也能看出不对了。
原本是做好了被解雇的准备,现在一来,他们心里倒多了几分愧疚。
回到岗位后,几个护卫找其他人了解了一下,这才得知方才闹过什么事,一时都有些忿忿不平。
“我以为大少爷会有分寸,没想到他对自己的亲妹妹这么狠。”
“真歹毒,为了夺权不惜毁她名声。”
“我们才刚帮大少爷做过事,现在就说这话也不太妥当吧?”
这话一出,几人也觉着没脸,都不说话,各自巡逻去了。
再说那郑光远从香满楼仓惶离去后,就摸去了铜雀街的玉面阁,在那找到了温璧。
玉面阁也是温家的产业,温璧正拿着账本随意翻看,翻了几页,觉得无趣,顺手拿了几盒玉面粉和画眉墨,准备给几个小娘子每人送一盒。
郑光远跑到他跟前,左右看了一眼,见店内没有客人,冲他笑了笑,“事儿办妥了,不知剩下的十两……”
温璧一条腿搭在桌上,不耐烦道:“什么事?妥什么妥?没看爷正忙呢吗?”
“就是,香满楼那事……”
郑光远就点了这三个字,自以为自己说得隐晦。
温璧看他一眼,皱了皱眉,“哪里来的臭虫,来人,把他赶出去,一身穷酸味,别影响了玉面阁。”
“温公子,您不能过河拆桥哇。”
郑光远被两人驾着拎出去,扔在了后巷,又得了一通警告,若是还想在晸京城待下去,就别乱说话。
他点点头,又欲哭无泪,欠了赌坊十两银子,还怎么待下去?
这温璧也是个言而无信的,哄得他在众人面前出丑,用完便一脚把他踢开。
实在不行,也只能拿祖宅的地契出来变卖了。
郑光远垂头丧气,精神恍惚,正要晃出小巷,又被人一拳给揍回巷子里。
受了这一冲击,他整个后背都撞在墙上,差点没砸吐血。
崔小宛上前,一脚踩着他的胸口,“敢喊人就弄死你,看是我手快,还是他们的脚快。”
郑光远身体一蜷,伸手抱住崔小宛的腿,“别别别,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我这哪敢喊人呐,我也没人啊。”
“嘶,撒手!”
崔小宛脚下一动,还没踹,郑光远自觉往旁边滚了几圈。
她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柳眉倒竖,“说,是受谁指使来污蔑温家小姐?”
“我真没污蔑,那温如月是真的心悦我,想跟我好,要不之前怎么会跟我私奔呢?崔将军,您可别被她那副冰清玉洁的模样骗了,她从前不知与我亲热过几回了。”
郑光远半真半假说着,反正他也不想看温如月好过,以前还花前月下的,现在装什么清高。
崔小宛闻言,又是一拳过去,直打得他往外呕血。
她拽着他的头发一把提起,“什么亲热?你给我说实话!”
温如月要是听到这说法可不得被恶心死。
郑光远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连忙认怂,“不是亲热,不是亲热,就只是……拉了小手。”
作者有话说:
连载期先不改错字(但可以捉虫~)
◉ 第 35 章
崔小宛闻言又踹了一脚, 随即松了手,“拉个手你说什么亲热?!晦气。”
郑光远也没想到崔将军这么不听挑拨,瞬间也没了那个心思, 翻身伏在地上,小心翼翼, “是小的一时被迷了心窍, 胡言乱语, 还请崔将军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马。”
崔小宛打得有点累,出了一身汗,拿手给自己扇着风, “哦, 你被什么迷了心窍?”
“我前段时间欠了点赌债,有人告诉我到香满楼闹事, 就能帮我还赌债。唉, 谁知道,事办完了, 酬金是一个铜板都没拿到。”
郑光远生怕再被揍得呕血, 老老实实交代了, 只不过隐去了幕后人的名姓。
崔小宛抬眸睨他一眼, “你还挺委屈?”
“不是不是, 这种丧天良的事, 我是再也不干了。”郑光远趴伏在地,心里那叫一个苦,这一趟他落着什么好了?
“指使你那人是谁?”
郑光远见崔将军面色缓和了些, 讪讪笑了笑, “这哪能说啊。”
除了王公贵族, 那温璧在晸京城能横着走,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这守口如瓶的态度,在崔小宛意料之中,“是温璧吧?”
郑光远忙双手捂了嘴,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这是崔将军自己猜的,可不是我说的。”
要是让温璧知道他泄露了他的秘密,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丢去喂狗?那还不如让崔将军打个半死呢。
“我若是要你出面作证呢?到温治面前将温璧做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这事没凭没据,也只能让温老爷整治一下那个狗东西了,连亲妹妹都要坑害。
郑光远听了这话连连摇头,“不敢,可千万不敢,我若是出面作证,那肯定死得很惨,我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亲等着我赡养,我这一去,她可怎么办?”
“你欠了多少钱?把这事捅出去,我帮你还。”
看他到香满楼闹这一出,也不至于让温璧出太高的价钱,估计也就是几十两。
谁知郑光远还是拼命摇头,“崔将军,您今日把我打死在这好了,我是不会出卖他的。”
他就赌这崔将军没权没势,不敢闹出人命,这样他顶多也是让人打一顿,好过得罪温璧。
崔小宛也没再强求,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既然这样,那就让其他人教训一下他好了。
郑光远看着崔将军的背影,一时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放过他了?
他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又返回来揍他,一直待到天黑,才跟老鼠似的,趁着夜色溜回家里。
【崔晚】问过了,这人跟从前的温如月也就拉过手,别的什么都没干。
【聂灵嫣】那也真够膈应人的,月月还好吧?
【温如月】嗯?
【温如月】不过是个烂人,就当被虱子咬了一口,不用太在意。
【温如月】不过家中气氛倒是不太好。
温如月回了温府,此刻正在大堂听训。
训话内容大概是当初不该那么蠢,信错人,跟个穷酸书生私奔,现在还跟崔将军不清不楚云云。
那崔将军虽好,可现下还跟长公主和恭王府的郡主纠缠不清,身为京城首富的千金,怎么还巴巴贴上去。
这些话翻来覆去,听得温如月有些犯困,以手掩口,悄悄打了个呵欠。
温治说了一通,见大女儿眼睛有些红,也不忍再继续斥责,“你这段时间也别出去抛头露面了,等这事风波过去再说。”
“不可……女儿还得处理香满楼和云上轩的事务。”
温如月听到这才有些着急,别的可以不管,这可不能拱手让人。
“这香满楼和云上轩有两个掌柜看顾便好,再不行,就交还给璧儿,我看他这段时间也是在诚心反省……”
“爹,您想将这两家都交还给我?那如月怎么办?”
温璧在外边听了有一段时间了,听到这句,心中暗喜,这才敛了神色,踏进大堂。
“香满楼不能交还给大哥。”
温如月抿了抿嘴,“女儿近日在研究新菜,就快成了。”
温璧一摆手,有些不以为然,“什么新菜,还需要东家的千金亲自研究?香满楼的菜谱已有十年了,也没见哪个客人嫌弃。你就别费那么多心思,好好在府中休息吧。”
温治虽对温璧这不思进取的心态有些恨铁不成钢,可也觉着没必要让温如月再出去受人指指点点,丢她的脸,也丢温家的脸。
“这事也不用再说了……”
就在这时,老管家匆忙进了大堂。
“老爷!有贵客到。”
温治被打了岔,有些不快,“什么贵客?”
“是宫里来的,皇后娘娘身边的管事嬷嬷。”
话音刚落,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夫人领着两个小宫人进了大堂,目光扫了一圈,定在温如月身上。
温治忙起身,带着温璧和温如月向嬷嬷行了礼,“嬷嬷今日莅临鄙府,不知有何吩咐?”
管事嬷嬷朝温治淡淡点了头,算是回过礼了。
“皇后娘娘昨日尝了一碗甜点,叫杏仁豆腐,说是出自香满楼?”
温治疑惑道:“什么杏仁豆腐?”
他回头看了温如月一眼,温如月忙出来认下,“是民女做的。”
温璧一手扯过她衣袖,“你这什么杏仁豆腐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就知道不该让你管香满楼,一时是打架闹事,一时是旧情郎找上门,现下也不知又惹了什么祸端。”
管事嬷嬷瞥了温璧一眼,有些轻蔑,“温公子不必着急,老身还未说是什么事。”
“皇后吃了这道杏仁豆腐赞不绝口,指名要它出现在几日后的生辰宴上。既是温大小姐做的,那还请温大小姐明日进宫,商议生辰宴一事。”
【温如月】我这今日才拿给客人品尝,你却说昨日便已尝到了,幸亏酒楼里的人都不在,不然得穿帮。
【佘凤】安心,你什么时候做的,不会有人追究,难道我这个皇后还会替你撒谎不成?
嬷嬷从袖中取出一块镶了金丝的令牌,交到温如月手中。
“话已带到,老身就此告辞。”
“哎,嬷嬷慢走。”
温治领着温璧和温如月,将人送到门口,看着马车离开,半晌没缓过神。
温璧凑过来想看一下令牌,温如月忙将令牌收进袖子里了。
“爹,既是如此,那女儿也必然得继续管理香满楼,那些流言蜚语,过段时间便消散了,现下最重要的,还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
温治回过神来,“对,你说得也不错。这回是宫里的差事,你进宫之后且得小心些,谨言慎行,莫要得罪宫中贵人。”
“爹先前也与他们打过交道,一会儿便同你说说宫中的规矩。”
温如月点了头,随温治一起进了屋。
*
第二日,晸京城果然又是满城风雨,穷酸书生找上香满楼讨要旧情债,被温家大小姐的新欢打了出去。
老百姓聊来聊去,惊觉这事又与崔将军有关。
一些没见过戎马图的也开始好奇崔晚的容貌,到底是什么样的公子,才能让几位京城贵女为之倾心?
“可惜了,当时珍宝阁拍卖戎马图,我没凑上热闹,不然也能一堵崔将军真容。那幅图是这谁买走了?”
“温家。温老爷最喜欢收藏这些字画,尤爱杜画圣的笔墨。”
“可惜什么?到五福坊去,那儿到处都是戎马图的仿品,一张也就十文钱。”
一时之间,五福坊也挤满了人。
【聂灵嫣】崔小宛,你又出名了,我府里的丫鬟都在聊昨日崔将军香满楼英雄救美一事。
【崔晚】意料之中。
【佘凤】喜闻乐见。
【温如月】我应该什么时辰进宫?昨日那嬷嬷没说。
温如月以往都是跟着聂灵嫣进宫,还都是以她贴身丫鬟的身份去的,一时有些不习惯。
【佘凤】同往常一样就好。
【聂灵嫣】那我也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
【聂灵嫣】等着,我先去摘些桂花,顺便给温如月送去。这摘桂花有什么讲究吗?
【温如月】你只管连花带枝采下来,其他的交给我处理。
【聂灵嫣】简单!
恭王府的莲花池旁栽着几株桂花树,此时花开得正盛。聂灵嫣绕着莲花池转了几圈,手指点了点下巴。
翠柳有些不明所以,歪了头看她,“郡主,您在想什么?咱们不进宫了吗?”
“先不忙,你去取一把剪子过来,再拿一个布袋。”
她要给温如月带上一斤过去,包温如月一年都用不完。这么多桂花,有剪子也方便些。
翠柳也不问聂灵嫣要做什么,听了吩咐,直接跑开了。这会儿扫洒丫鬟都去了另一个庭院,莲花池旁就剩了聂灵嫣一人。
聂灵嫣靠近其中一株桂花树,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她踮了脚,摘了几朵放在鼻间闻了闻。
【聂灵嫣】月月,我府上这些,绝对干净好闻,你等着我给你送一大麻袋过去。
【温如月】也不用那么多……
【聂灵嫣】你跟我客气什么,等着。
聂灵嫣回完这句,还没关面板,脚下一挪,一时没看清地面,直接往莲花池坠去。
“扑通”!
【聂灵嫣】啊啊啊我失足落水了!我不会水!
【佘凤】那你赶紧喊人啊,在群里说有什么用??
聂灵嫣扑腾了几下,半个头探出水面,深吸了口气,“来人啊!我不会水!”
翠柳回房拿了剪子,又去仓库寻了个布袋,回来一看,不见了郡主的身影,紧接着便听到呼救声。
她赶忙循声过去,到了莲花池旁,吓一大跳,郡主竟自己跳进了池子里!
“郡主!翠柳这就下去救您!”
作者有话说:
寻短见这不就来了吗?(点烟)
◉ 第 36 章
郡主闺房内, 聂灵嫣已换下一身湿衣服,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奄奄一息。
【聂灵嫣】呜呜呜呜我掉池子里喝了好多水,翠柳儿来救我时我还拽着莲花梗死活不肯松手, 太丢脸了。
【聂灵嫣】都是为了给月月摘桂花。月月,你以后要珍惜我, 对我好一点。
【佘凤】别绑架小月。
【聂灵嫣】呜呜呜这一切都是为了替崔小宛拉拢杜画圣……
【崔晚】?
【崔晚】也别绑架我, 你自己忘关面板踩空了, 关我们什么事。
【聂灵嫣】一帮无情无义的女人!
恭王妃听闻聂灵嫣落水,现已被救下,忙让人去太医署请了晏太医过来。
一行人风风火火到了郡主房门前,却看到郡主的贴身侍女翠柳守在外边, 头发还湿哒哒贴在脸颊上。
“郡主如何了?”
恭王妃缓了缓神色。这丫鬟平日遇到什么事都一惊一乍, 若灵嫣有个什么好歹,她也不会如此镇定。
“人是没事, 就是……”
翠柳犹豫了一下, 不知该怎么说。
恭王妃摆摆手,示意她把门打开, 领着晏太医进去, 身后跟着一众侍女。
绕过屏风到了床榻跟前, 却见聂灵嫣直挺挺躺在那, 拿被子蒙了脸。
恭王妃看到这场景, 整个头嗡地一响, 一摸聂灵嫣的手才发现还暖着。差点以为人已经去了。
她回头看翠柳,“这是怎么回事?”
翠柳过来看了一眼,“郡主说太丢脸了, 不想见人。”
晏太医胡子花白, 颤颤巍巍过来, 在聂灵嫣手腕上铺上帕子,替她诊了脉,随后捋了捋胡须。
“郡主无碍,脉象平缓有力,还请恭王妃安心。”
他让侍女取了纸笔过来,顺手给聂灵嫣开了服安神定惊的药,便告辞了。
恭王妃坐到床榻边上,将聂灵嫣头上的被子掀开,“你为何会落水?”
聂灵嫣撇了撇嘴,“我是想去摘桂花,一时失足。”
恭王妃眉头一蹙,“你摘桂花做什么?”
这回聂灵嫣不作声了,她总不能将温如月说出来。
斟酌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听闻香满楼出了一种叫杏仁豆腐的甜点,其中一道佐料便是桂花,就想自己摘一些研究研究。”
“你还对这有兴趣?”
恭王妃敛下眸睫,顿了顿,站起身,“先好好歇息吧,厨房还炖着补汤,你醒了之后喝一口。”
她这女儿她是知道的,自小到大,做什么什么都不会,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没一样感兴趣,厨房更是只有在偷食的时候才会进去。
怎么就突然对什么糕点甜点的感兴趣了?
“翠柳,你跟我出来。”
翠柳一欠身,跟着恭王妃出了房门,一路来到院中凉亭。
这儿四面开阔,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身在亭中便能知晓。翠柳知道,这是王妃又要问话了,不让其他人听的那种,赶忙把郡主近日的异常在心里过了一遍。
恭王府在亭中石椅上坐下,抬头看翠柳,“今日郡主可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去莲花池之前都做了什么?”
翠柳垂着头,想了一会儿,“郡主原本是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谁知路上听了小青她们的闲聊,突然就不太对劲了。”
这灵嫣近日倒是与佘皇后走得近。
恭王妃点点头,“她们聊了什么?”
“就是崔将军最近的风流韵事,说是在香满楼英雄救美,跟温家大小姐成了一对人人艳羡的璧人。”
翠柳说到这叹了口气,“您也知道,郡主先前对崔将军是情有独钟,听完这话,就怔愣了许久,紧接着就跑到莲花池边上转了几圈。”
恭王妃面色一沉,“又是这个崔晚?”
都已经将灵嫣禁了足,还是没完没了。这崔晚到底有什么魅力?早知如此,那日宫宴,她撑着头疼也要去瞧上一瞧。
“当时郡主让婢子去取剪子和布袋时,婢子也没多想。现在看来,她当时是想支开旁人,自己投水。”
恭王妃略一颔首,“我知道了,你这几日陪着郡主,多与她说说话。别再提起崔晚此人,让那几个小姑娘口风都紧一些。”
翠柳诺诺连声,送走王妃后,心里暗暗感慨:情之一事真是碰不得,郡主从前无忧无虑,哪可能会想不开。
*
昭文馆,崔小宛正带着一众生徒射箭。
她刚听佘凤说了一事,狗皇帝打算等入秋之后,带着群臣和昭文馆生徒进山狩猎,届时按所狩猎物排名,论功行赏。
这正好是她证明教习成效的好机会。
【佘凤】我翻看过史书,大巍开国之时,祖皇帝每年都会组织秋狩,后来经历了一段太平盛世,王公贵族皆都安定下来,骑射便成了可有可无的技艺。
【崔晚】懂了,就是说随便练练就能赢。
【佘凤】想当然了。除了文臣还有武将。
【崔晚】我跟杨副将他们也是相熟的,到时让他们放个水就好了。
【佘凤】……
【聂灵嫣】你们已经不关心我的身体了吗?
聂灵嫣这话一出,其他人都默默关了面板,就连温如月也是默不作声。
晏太医都说了,脉象平稳有力,人也精神着呢。
崔小宛正帮其中一个生徒调整姿势,突然见青羽推门而入,急匆匆奔到小郡王耳边说了几句话。
两人神色紧张。
原本她是想喝令他们专心练习的,一想到这两人可能是在为聂灵嫣担忧,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小郡王,这戏文里的事居然还能成真了。都怪那几个侍女,在外头听了些闲言碎语就往府里传。”
青羽瞥了崔晚一眼,“还有崔将军,若不是他写的书信太过决绝,又转头就找了新欢,郡主何至于此?”
崔小宛似有所感,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看。
这两人又说她什么坏话呢?
“黑玉当时在哪?”
让他寸步不离保护阿姊,最后居然是翠柳救了她。
“黑玉说他就不该听郡主的话,亲自去架马车。您就别怪他了,郡主有意寻短见,什么借口找不出来?”
青羽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唉,当时真是断得太快,郡主一时承受不来,也是情有可原。”
聂容昭沉默半晌,心里有些发闷,那封决绝书,还是他让崔将军写的,过了目,亲口让青羽送回府的。
“阿姊是怎么说的?”
“王妃问过话了,说是打算去摘桂花,一时失足掉进莲花池的。但是翠柳又说她还要了剪子和布袋,属下不明白,做什么需要采那么多桂花?”
青羽皱了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未等聂容昭说话,又自顾自接了下去,“属下懂了!”
聂容昭蓦地抬头,“什么?”
“前阵子看的那出戏,葬花!郡主这是要把自己的感情随桂花一起埋进土里,奈何割舍不下,只得投水。”
青羽窥得真相,激动得拍了拍大腿,惹得周围几个生徒频频回头望他。
“别说了,小声一些。”
聂容昭拿长弓抵着额头,痛苦地闭目深思,这事说来,也怪他将崔将军逼得太急。
青羽左右望了望,低声道:“万一郡主想不开,还是要寻短见,该如何是好?”
聂容昭将长弓拿开,睁了眼,“解铃还须系铃人。”
另一边,崔小宛取了一把长弓瞄准箭靶。
初时两箭,只挨到箭靶边缘,一众生徒原本想一睹崔将军风采,看到这,皆都愣了愣。
有几人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
“崔将军在战场上耍的是大横刀,弓箭不在行,也是正常。”
“对对对,崔将军的刀法拳法已经是出神入化了。”
崔小宛活动了一下手指,原身是学过的,她能感受出来。
只不过她身上只有肌肉记忆,没有准头。好在她之前玩过飞镖盘,准头之类的,找找感觉便恢复了。
第三箭,距离靶心还有两指宽。
一众生徒却是目瞪口呆。
先前两箭,还只能挨到边缘,现在就快射中靶心了?巧合吧?
崔小宛又是活动了一下手指,拉开弓弦,正要射出第四箭,聂容昭凑到旁边,拉着脸,意味不明地盯着她,额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硌到,隐隐显出一块红印。
“铮”!
这一箭飞到了房梁上去。
众人一阵哗然,果然刚刚就是个巧合。
“小郡王有何指教?”
崔小宛放下弓箭,不甚在意,弓箭随时能练,这小郡王这副有求于人的神情可不常见。
“借一步说话。”
二人上了二楼,还是坐在老地方,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
青羽见他们还未开口,忙跑过来,将周围的兵器利刃收了个干净,又退回楼梯口。
崔小宛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看着他。
“我阿姊方才投水了。”
聂容昭抿了抿唇,“我想请崔将军再写一封书信,哄一下我阿姊,之后再慢慢断掉,也不至于伤心欲绝。”???
这段话每个字她都认得,怎么加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小郡王觉得聂灵嫣掉进水里是因为我?”
崔小宛伸手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不过是一时为情所困,相信我阿姊迟早能从这抽身。”
聂容昭有些不自在,目光看向别处,“我也不是后悔当初让崔将军写下那封决绝书,只是忽然觉着这事可以缓着点来。”
崔小宛看了聂容昭半晌,突然发问:“不知小郡王有否在聂灵嫣身边见过一位蒙面女子?”
聂容昭有些疑惑,不知她这话是何用意,但还是答了。
“崔将军说的是万小翠,万姑娘?为何突然说起她?”
【崔晚】狗屁的万小翠,我终于知道当日聂容昭是怎么个意思了,他以为我欺负万小翠?!
【崔晚】我欺负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才发现多打了几个感叹号,赶紧删掉…
_(:з」∠)_
◉ 第 37 章
【聂灵嫣】万小翠不是我给你起的假名字吗?你当时还说这名字特别土。
【聂灵嫣】怎么?你欺负你自己是什么情况?
【佘凤】小郡王将你和万小翠当成两个人, 以为崔将军欺负了万小翠?
【佘凤】怎么做到的?
【崔晚】我也想知道。
崔小宛将两次换回女装的经历在脑中过了一遍,虽不知聂容昭为何每次都提起男装的她,但可以肯定, 他压根就没看出她的真实身份。
亏她提心吊胆这么久!
她双手抱臂,手指轻点了一下手臂, “小郡王觉得我和万姑娘是什么关系?”
她现在很好奇, 当初在香满楼的雅间, 他们的对话是如何进行下去的,小郡王又脑补了什么。
“崔将军红颜众多,万姑娘便是其中之一。”
聂容昭说得十分笃定,桃花眼中还透着股不屑。
崔小宛愣了半晌, 一时没想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 自己欺负自己就算了,现在又冒出一个自己跟自己谈恋爱。
“那个……”
崔小宛挠挠头, “小郡王是如何看出来的?”
“呵, 简单。”
聂容昭轻笑了声,“啪”地一下打开折扇, 摇得额前的发丝乱飘。
“其一, 万姑娘身上的脂粉味道, 与那日崔将军在云上轩撒在地上的味道, 一模一样。”
什么垃圾推理?
崔小宛正要反驳, 被聂容昭拿折扇点了回去。
“崔将军先别急着否认。一个男子, 买了胭脂水粉能做什么?难道还能自己用?自然是买来送给小娘子的。”
【崔晚】他说得好有道理。
【聂灵嫣】我都信了。
【佘凤】逻辑满分。
聂容昭朗声道:“原本我还不确定,可我当时问了万姑娘一句话。”
崔小宛面无表情,声音有些无力, “问她是不是认得我?”
这就是那个令她险些翻车的问题。
“看来崔将军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聂容昭又是轻笑了声, 崔小宛一时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嘲笑。
他摇了摇头, “万姑娘也是傻,直接矢口否认了。在晸京城,有谁没听过崔将军大名?莫说名字,就连画像,都是满天飞。”
“当然,她不傻,也不会跟你好,明知你是朝秦暮楚之人,还不肯离了你。”
“你再说一遍?”
崔小宛上前拽过聂容昭的衣领,手指逐渐攥紧。
这一段话骂了两个人,两个都是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你做什么?放开小郡王!”
青羽守在楼梯口正百无聊赖,回头就见崔将军又在行凶,这回可算让他赶上了。
聂容昭冲青羽摆摆手,面上有些漫不经心,“不必过来,这里是昭文馆,量他也……”
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拳。
他一眼瞪过去,好看的眉梢竖起来,“你真打?”
崔小宛松开他的领子,坐回去,长吁了口气,“舒心了,小郡王继续。”
这……
青羽踌躇了片刻,打都打完了,他到底是上还是不上?
算了,小郡王没下令,他就继续在楼梯口守着。反正小郡王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了。
聂容昭给青羽递了眼色,没想到青羽无动于衷,干咳一声,将衣襟理好,坐直了身子。
“先前我在香满楼遇到万姑娘,问她为何不离开崔将军,这才知晓,她是受你逼迫,离了你,便是死。”
“噗!”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之后又气势汹汹跑来将军府找她算账。
崔小宛哭笑不得,一边摇头一边鼓掌,“绝,你是真的绝。”
“过奖。”
聂容昭微仰了头,“若不希望我将此事禀明圣上,便依我说的,先哄着我阿姊。”
崔小宛低低笑出声,“你随便说好了,我不在乎。至于聂灵嫣,你放心,她不是会为这种事寻死觅活的人。”
她站起身,拍了拍聂容昭的肩膀,“小郡王,你可真是个妙人。”
这话说完,崔小宛径直往楼梯口去。
青羽听到最后这句,凑到聂容昭身边,疑惑道:“崔将军是什么意思?”
聂容昭面色微沉,回头睨了青羽一眼,“不知!”
先前崔将军对他这话还有所忌惮,怎么现在就不管用了?
【崔晚】过目不忘?天资聪颖?
【崔晚】哈哈哈哈哈!
【聂灵嫣】打住,你别笑,你笑比骂人还可怕。
【崔晚】这怕不是个二货。
【温如月】小宛男装女装气质截然不同,小郡王想岔了也正常。
【崔晚】我不管,我现在无所顾忌了,哈哈哈哈哈!
【佘凤】疯了一个聂灵嫣,又来一个崔小宛。
【温如月】看了感觉真可怜,这之前得是受了多大压迫……
接下来几天,崔小宛心情十分愉悦,干啥啥来劲,吃嘛嘛香,顺带觉着这聂容昭也是越来越顺眼。
不得不说,这仙姿佚貌的公子哥没了威胁,看着就是赏心悦目。
聂容昭被她看得心里打鼓,拿折扇掩了半张面,偷偷问青羽:“你有没有发现,这几日崔将军经常看着我,似笑非笑?”
“他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奸计?”
青羽忧心忡忡,同情地看着小郡王,叹了口气。
“有一事,属下忘了禀报。原本觉着不重要,现在看来,这并非与我们完全无关。”
“什么事?”聂容昭收回目光。
“我们的人发现长公主派人送了个牙婆出京,待他们走后,抓住那牙婆一问……”
青羽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那牙婆是细作?”
聂容昭见着青羽这神情,也没放在心上,青羽向来大惊小怪。
青羽一跺脚,直接说了。
“那牙婆说,崔将军有断袖之癖,长公主要她守的,也是这个秘密。”
“啪嗒”。
折扇掉在地上。
青羽蹲下身将折扇捡了塞回小郡王手中,“小郡王,属下会时刻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聂容昭抿了抿唇,面色铁青,“你这是在说本王没有自保能力?”
青羽拢了袖子立在一边,默不作声,小郡王有没有自保能力,他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不对。”
聂容昭睫毛微垂,“崔将军若是断袖,那我阿姊她们是怎么回事?”
“也有些人,是既喜欢女郎,又好男风的。”
五福坊三十文一册的话本,他也看过不少,其中就有这种角色。
“别瞎胡猜,崔将军定是见我近日武艺有进益,才觉宽慰。”
聂容昭面色白了白,“那什么牙婆的话,也不见得是真的了。”
青羽摇了摇头,这小郡王什么都好,就是自矜,嘴硬,喜欢自欺欺人,自不量力……
崔小宛不知聂容昭那对主仆已将她当做洪水猛兽看待了,她最近见着谁都是乐呵呵的。
众生徒纷纷猜测她应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联想到最近的流言,断定这十有八九与温家大小姐有关。
温家可是京城首富,与温家结亲,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
这个说法四下传开,崔小宛也没空处理,她刚从佘凤那拿到一大长篇的说辞,全是截图发来的。
具体内容是如何婉拒长公主,以及如何应对长公主发问。
【佘凤】比如长公主如果跟你说当驸马也不影响你与中意的女子厮守,你就看第三段。
【佘凤】就说要给她一个名分,又得体又情有可原。
【崔晚】妈呀,我晕字。
【崔晚】能不能自由发挥?
【佘凤】鉴于你先前能和小郡王聊出一个大乌龙,我决定还是帮你把好这关。
崔小宛连夜把那一长篇背了下来,第二日顶着个昏昏沉沉的脑袋前去赴宴。
皇后的生辰宴比将军的庆功宴隆重许多,邀了一众文臣武将和他们的妻眷一同进宫。
崔小宛扫了一圈,发现长公主就坐在主座下方,旁边是恭王妃和聂灵嫣。
【崔晚】小月怎么跟聂灵嫣坐一桌了?
【聂灵嫣】我同王妃说这是我手帕交,她便不过问了。
【崔晚】糕点上的奶油是哪里来的?
【温如月】那是白豆沙,味道微甜,不腻味,我打算等生辰宴后,跟杏仁豆腐一起推出。
【温如月】到时希望能把杜画圣骗到店里。
【佘凤】上过宫宴的糕点,打响了名号,还怕引不来杜行之?
几名红衣少女坐在大殿正中,一曲唱毕,往外散去。
临退场时,其中一名看着崔小宛,冲她点了头。
【聂灵嫣】她是谁,不会也看上崔小宛了吧?
【崔晚】看上个毛线,到现在有哪个是真的看上我的?
【崔晚】那是我上次从于信仁手上救下的。
【聂灵嫣】英雄救美,很难说。
她俩一来一回唠了几十句,直到佘凤跟魏临从后堂进到大殿,才消停下来。
崔小宛抬眼往主座边上看去,正好与魏瑾宜四目相对,她打算寻个机会让宫人将长公主引出去,到时把话说清楚,解除危机,也就能专心查旧案了。
思及此,她将佘凤给她的截图翻出来,又重新熟悉了一遍。
宴会到一半,一众文臣武将酩酊大醉。
崔小宛正想起身,突然听到魏临开了口。
领导发言,没法离席。她只能坐回去,耐着性子等狗皇帝说完。
“朕的皇妹,及笄已有一年,也是时候寻一郎君缔姻。”
魏临嘴角难得弯了弯,“朕瞧了许久,崔将军一表人才,品貌俱佳,实乃良婿。”???
这怎么直接就赐婚了?她还打算跟长公主私下解决呢。
崔小宛腾地一声站起来,抱拳垂首,“皇上,恕臣不能从命。”
魏临面上淡淡,眼神凉了几分,“为何?”
“臣已有心仪之人。”
崔小宛偏头望向恭王府那桌,犹豫了一下。
“臣女早已与崔将军有过肌肤之亲!”
“臣早已属意温家长女温如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佘凤听罢,默默扶着额头。
【崔晚】聂灵嫣……
【崔晚】我们上辈子是不是有仇?
【聂灵嫣】不这样说,我怕抢不过长公主,哪知道你说的是月月啊。
【崔晚】别说了,让我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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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8 章
【佘凤】这话当着文武百官还有你亲妈的面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佘凤】哎我这替人尴尬的毛病是好不了了。
【崔晚】把我埋了得了。
聂灵嫣火气也上来了。
【聂灵嫣】不是, 这事不是我比较吃亏吗?你这么痛苦做什么?
【聂灵嫣】明明是我先和你传的绯闻,最后你却选了月月,你说, 为什么要把月月卷进来?
【温如月】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崔晚】我不想跟你们姐弟俩扯上关系。
一个搞事, 一个找打, 没一个省心!
今日聂容昭没来, 可这事迟早传到他耳边,到时又得追着她要说法,她是真的受够了。
【聂灵嫣】你都扯过多少次了,现在才说这话。
【佘凤】别说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聂灵嫣】要不两个都娶了得了, 到时全住将军府,多热闹。
【崔晚】滚。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有听到这话, 瞬间酒醒的,竖着耳朵想听听后续。
魏临面色也不好看, 他好不容易将恭王府打压下去, 自是不可能让他们跟二品武将结亲。得了机会, 再要翻身怎么办?
他半眯了眼, 看向崔小宛, “崔将军, 解释一下?”
崔小宛戴上痛苦面具。
解释,她解释个锤子?对恭王府郡主始乱终弃,又另觅新欢, 跟温家千金好上了?
“此事, 是个误会……”
崔小宛想了半天, 憋出这句,剩下的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此事是个误会。”
恭王妃站起身,领着聂灵嫣行至大殿正中,对着主座上的两人盈盈一拜。
“全怪我们恭王府没有好好教导郡主,才闹了这么大的笑话。”
底下大臣听到这句一阵窃窃私语。
天大的事,怎么到恭王妃口中就成了笑话?
恭王妃偏头看一眼聂灵嫣,眸光凌厉,“说说,肌肤之亲是什么意思。”
【聂灵嫣】这让我怎么说?
【佘凤】装傻。
【聂灵嫣】做不到!我怎么可以是这么蠢的形象!
【崔晚】说实话,你本来就……
【佘凤】听说恭王妃年轻时跟小宛一样暴力。
聂灵嫣忙低了头,扭捏道:“就是……不小心碰到手了。”
“先前崔将军扶臣女上马车,这不是肌肤之亲是什么?”
这一解释,众人都失了兴趣。
细细一想,也是意料之中,若崔将军真与郡主有肌肤之亲,哪里还敢当着她的面,在殿前声称已属意他人。
郡主未必真不懂,大抵还是钟情于崔将军的,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争抢。可惜,诸位大臣都心知肚明,这两人不可能在一起。
“如各位所见,小女不学无术,胡言乱语,恭王府也实在是颜面扫尽,这便领了郡主回去,好好管教一番。”
恭王妃扯过聂灵嫣,又是朝主座二位一欠身。
佘凤适时颔首,抢在魏临之前开了口,“恭王妃慢走。”
皇帝的心思,恭王妃也是知道的。这番解释,诸位大臣不会信,皇上也不会信,不过替恭王府表个态,安抚圣心罢了。
她长舒口气,敛了神色,领着恭王府众人施施然离开大殿。
佘凤目送他们离开,又是笑了笑,“此乃恭王府私事,还请诸位莫再议论,也莫要外传。”
底下文武百官皆点头称是。
【聂灵嫣】我真是丢脸丢够了,肌肤之亲都不懂,以后别人怎么看我?
【聂灵嫣】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心智只有八岁?
【崔晚】你是认真的?
【崔晚】别人都在关注你的清白,你却在关心自己在外的形象是不是个文盲??
【聂灵嫣】那玩意儿,谁在乎。
【崔晚】那你就能讹上我?
殷公公给魏临斟上一碗冰饮,魏临喝完,面色稍微缓了缓。
“朕只说崔将军是良婿,并非想招崔将军做驸马,崔将军既是已有良配,那此事便作罢了。”
“至于长公主择婿一事,也不知众爱卿有何建议?”
一帮文臣武将听到这话,纷纷将自己的心腹亲戚都拉了出来,提了人选供皇帝做参考,甚至还有几人推了于信仁。
长公主面上挂着笑,谎称喝多了冰水,身子不适,先行离殿了。
路上,湘兰按捺不住,破口大骂,“崔晚那厮是什么意思,先前在昭文馆门口不是已经说清楚了?怎地还敢拒绝长公主?也是给脸不要脸。”
魏瑾宜面上倒是没太多波澜,只睨了她一眼,语气肃然,“湘兰,还记得本宫先前怎么同你说的?”
湘兰咬了咬下唇,点点头,“不可急躁,不能给长公主惹麻烦。”
“崔将军拒绝,想必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做不成夫妻,往后未必没有别的合作机会。你也不必怨怼。”
魏瑾宜绕过几条小径,到了凉亭,往石椅上一坐,“我瞧他在朝中也未与其他人结交,只跟恭王府走得近了些,还是得找个别的法子,拉拢他。”
湘兰皱了眉,“可是有什么能拉拢崔将军的?”
“难不成,给他送几个清秀的郎君?”
魏瑾宜柳眉微蹙,“太招摇。”
湘兰默了默,“婢子猜想他与恭王府走得近,有一个最大的原因。”
魏瑾宜抬头看她,“什么?”
“长公主觉得聂小郡王长得如何?”
“仙姿玉质?”
魏瑾宜撇了撇嘴,这聂容昭自小便是风头最盛,长大了还得压她一头。
“你是觉得崔将军看上他了?”
“两人也打闹过几回了,现还日日在昭文馆一道处着。一来二去,也不是不可能。”湘兰说得头头是道。
长公主沉思片刻,一招手将湘兰叫到身旁,压低了声音,“你让人找几个俊秀的公子哥儿准备着吧。”
“是。”
*
聂灵嫣被领回恭王府后,直接被软禁在房中。
翠柳原想陪她,被王妃喊去问话了。
恭王妃深吸口气,忍住了去找崔将军对峙的冲动,咬牙问道:“郡主外出,一直是你跟着的,她可曾离开过你的视线?”
翠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未曾,翠柳时刻跟在郡主左右,未曾离开半步!”
不管是什么,先否认了再说,万一王妃迁怒她怎么办?
其实仔细想来,还是有很多不对劲之处。
最近几次进宫,她的位置都被别人顶了,她还不知对方是谁。
最可疑的一次,便是崔将军回京那天,郡主撇下她和黑玉,自己一人跑到翠鸟儿巷去。
翠鸟儿巷是什么地方,崔将军原先住过的宅子就在那一片。
嘶……难道郡主那时就已经……
恭王妃松了口气,谅她女儿也不敢做出这么出格的事。
“你日后也得跟紧了她,在府中还好,在外,绝不能让郡主离开你视线半步。”
“翠柳明白!”
翠柳一溜烟回了郡主闺房,一脸严肃盯着将脸埋进被子的聂灵嫣,轻声道:“郡主,翠柳有话问您。”
聂灵嫣将头抬起来,发丝乱糟糟,几支钗子也是歪歪斜斜。
翠柳忙上前帮她理好头发,才又摆了一副严肃的神情。
聂灵嫣苦着脸,再次埋进被子里,声音发闷,“翠柳儿想问什么便问,问完我找个地洞钻去了。”
翠柳一把将聂灵嫣拉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郡主,您在生辰宴上说的那句话,是真是假?”
“哪句?”
她说得可多了。
“郡主当真不知道肌肤之亲是什么意思?”
翠柳从小跟在郡主身边,郡主学什么她便学什么,看什么她便也看什么,要说郡主不懂这话,她是不信的。
聂灵嫣挣扎了片刻,决定在翠柳面前保持一个高知形象。
“自然不是,这种鬼话谁会信,又不是三岁小孩。”
翠柳叹口气,“那郡主,就是真与崔将军……”
“……对,我连她手臂上有个箭伤都是一清二楚。”
聂灵嫣脱口而出,答完这句,才觉不对,她就不能说两句都是假的?这翠柳儿尽给她挖坑。
话已出口,再收回就显得太反复无常了,好在也只有翠柳听到。
她拧眉瞪向翠柳,“这话你别同其他人说。”
翠柳摇摇头,“不说,绝对不说。”
说了她也得遭罚。
黑玉站在房门外怔愣许久,回忆了一下,自己确实有几次没跟在郡主身边。
三更,等郡主睡下之后,他恍恍惚惚又绕到昭文馆外,拿哨子将青羽引了出来。
青羽睡得迷迷瞪瞪,见着黑玉便没好气,脸上的疤抖了几抖,“又有什么急事?”
黑玉目露疲态,靠在墙边,闭了闭眼睛,“此事,旁人听不得。”
“那你直接进去,小郡王还未睡,正在扎马步,也不知道要练到几时。”
青羽嘀咕了几句,“临时抱佛脚,能管用?”
黑玉回过神来,有些讶异,“小郡王何时这么用功了?”
“此事,旁人也说不得,你去问小郡王,他若想说,自会告诉你。”
青羽摇了摇头,“不过以小郡王的性子,怕是不愿承认。”
黑玉听得有些发懵,“你不肯说也别打哑谜。”
他跟着青羽翻了墙,一路躲过守卫直达学子宿处,钻进小郡王的厢房,一看眼前景象,往后退了一大步。
饶是平时冷静如他,也不由惊道:“小郡王,您受什么刺激了?”
只见聂容昭脚下扎着马步,手上拿了一本武功秘籍,一头墨发还绑了绳子,吊在房梁上。
修长手指翻着秘籍书页,过了半晌,手指的主人才略抬了头。
“黑玉?这么晚,到这做什么?没有急事便不用来了,本王要速成一身高强武艺,到时那崔将军也不是我的对手。”
作者有话说:
黑玉:……怕不是走火入魔了。
◉ 第 39 章
黑玉沉默半晌, 这也就是小郡王生得好看,这动作看着才没那么奇怪。
这要是换作青羽……
他想象了一下,若是让他见到青羽是这个架势, 他宁愿将眼睛戳瞎。
青羽在旁,打了个哈欠, “方才黑玉说有一事禀报, 只有小郡王听得, 属下先出去回避一下。”
“可以……嘶!”
聂容昭轻轻颔首,绑在墨发上的绳子被拉直,将他头皮拽得生疼。
他索性站直了身子,回头将绳子拽了下来。
“说吧, 什么事这么着急?”
聂容昭解下绳子后, 如瀑墨发披散在两侧,与白皙肌肤相映, 细细一瞧, 面颊上还隐隐显出一片乌青。
黑玉犹疑道:“小郡王的脸……”
“不碍事,不过是挨了崔晚一记打, 他们武夫就喜欢动粗。”
聂容昭哼了一声, “待本王把功夫学好了, 一定要将这些统统还回去。”
黑玉抿着唇, 决定还是先将郡主的事瞒下来。
以小郡王的性子, 若是知道郡主被欺负了, 怕不是又要将自己送到将军府挨打?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沉重的秘密终究是只能由他自己背负了。
“小郡王,王府近日一切安好, 郡主也未再动过轻生的念头。”
“就这些?”
聂容昭坐在桌边, 继续翻着秘籍, “那你先回去吧。”
“属下告退。”
黑玉见小郡王并未起疑,松了口气,将窗板一开,翻了出去。
少顷,青羽从外头回来,沾到外屋的床榻上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突然觉着不太对。
翻书的声音呢?
他睁开眼,只见小郡王手上紧紧捏着书页,幽幽望着他。
“黑玉有问题。”
青羽坐起身,睡眼朦胧,“什么?”
“他有事瞒我。”
*
宫宴过去几天,香满楼顺势推出几样在宴会中出现的菜品和糕点,把住在铜雀街的一些高门显贵都引了过去。
这些人平时只会去铜雀街的听竹楼用膳,听说香满楼的菜宫宴都用过,一个个都慕名而来。
张立冬机灵,在大堂跑前跑后,自打知道温如月记得他的名字,干起活来特别带劲,小嘴还特别能说。
一会儿是“皇后娘娘都爱吃的糕点”,一会儿是“别地都尝不到的宫宴菜肴”。
一时之间,香满楼的生意异常火爆,登门的食客差点没把门槛踩烂。
郑光远灰溜溜路过丰收街,看到这个盛况,心里百感交集。一方面是见不得温如月好,另一方面,是因为温璧计谋没得逞而感到幸灾乐祸。
呸,那个温璧,利用完他便一脚踢开,也活该拿不回香满楼。
他瑟瑟缩缩,低头绕过丰收街回了苦水巷,推了自家屋门进去,到主屋翻箱倒柜,乱找一通。
“远儿,你在找什么?”
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进来,见到满地狼藉,有些心慌,“你这是怎么了?”
郑光远没有作声,翻完柜子,又将床褥全掀到一边,终于在床底下翻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
他急躁地扯了几下锁头,没扯开,终于回头看向老妇人。
“娘,地契是不是就在里边?钥匙呢?”
郑母柱了拐杖过来,一把抢过小木箱,重重杵了两下拐杖,“你要地契做什么?是不是又要拿去赌坊?这个再输掉,我们母子俩就要露宿街头了。”
“你给我出去。”她说着,扯了郑光远的袖子往外走。
屋内光线晦暗,到了院中日头正好。郑母这才看清他脸上的几块青紫。
脸颊肿起一块,嘴角还有血丝,有一只眼睛也是肿得睁不开。
郑光远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下了,“娘,我若是不拿这地契去当了,他们就要砍下我的右手抵债,我这手还不能丢,我还得用它考功名。”
郑母一脸为难,地契没了,他们娘俩还能去哪?
可若是不交地契,远儿的手又该怎么办,赌坊那帮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哐当”!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领头那人环顾一下院落,凶狠狠瞪着郑光远。
“你说要回来取地契,这就是你那间祖宅?我看最多也就只能换个三十两。”
郑光远从地上起来,“三十两也行,等我找着买家,就将先前欠的十两银子还给你们。”
“十两?”
领头那个打手冷笑了声,“你这几天没还,利滚利,现在已经是四十两了!”
“你们这些人的心也太黑了。四十两,我们哪里有四十两?”
郑母挥起拐杖过去,被其中一人推到一边。
“你们不还钱,我们没法跟雇主交差,若是还有人在旁阻挠,我们也不客气,管你是老妇人还是孩童,跟我们硬碰硬,摔着碰着也别赖我们。”
为首那人将小木盒从郑母手上拿了过来,晃了晃,听到里头纸片摩擦的声音,狞笑了声,“这便是这屋的地契?这样,你把东西给我们,剩下的十两便用一只手来还。”
说着,几个打手上前,一人将老妇人拖到一边,另外几人把郑光远摁在地上。
郑光远挣扎了几下,无法动弹,张口求饶,“地契值个三十两,给你们便是,剩下的十两我再想法子,求求各位爷,再宽限几天!”
为首那人从怀中抽出把小短刀,一把扎到郑光远脑袋旁边的地上,“你先前也说宽限几天,我们给了你三天的时间,银子呢?”
“就这一张破地契,能不能值个三十两都难说。你要我们再宽限几天,我们也得拿点东西回去让雇主看个放心,不如就留一根手指下来,我们也好交差。”
“啊!啊——!啊!”
郑光远嚎得声嘶力竭,整个身子不住地抖,没过一会儿,身下竟流了一滩黄色液体,尿骚味蔓延开来。
打手举着小短刀,冷漠地看着他,“我这还没动手。”
“待会儿你可别乱动,我就砍一根,你要乱动,我怕错手,把其他手指也一并砍了下来。”
说罢,他一手死死钳住郑光远的手腕,另一手捏着小短刀,高高举起。
“铮”!
刀还未下去,便被一个小石子打落,掉到一旁。
众人回头,只见崔将军坐在墙头,手上把玩着几颗小石子。
她往前探头一看,语气淡淡,“剁手呢?这么小的刀能行吗?”
为首那人朝崔小宛抱拳,“崔将军,我们赌坊正处理私事,还请将军莫要多管闲事。”
崔小宛拿着石头,往上一抛,又在半空接住,扭头看他们,“我有点事要找这狗东西,不知道几位能不能行个方便?明日再来?”
“不能的话……”
她伸手将其中一颗石子打到檐下的柱子上,嵌了三分进去,“下一颗打的,就是你们的眼睛。”
地上那把小短刀被人捡起,上边的刀刃凹了一小块进去,可见刚刚那石子力道之大。
几个打手互相对视一眼,拉开大门,离开了院子。
“我们明日再来。”
郑光远从地上爬起,腿上还有些软,他踉踉跄跄往崔小宛的方向走了几步,被崔小宛喝住了。
“你别过来!”
崔小宛捏着鼻子,看着他身前一片湿迹拧了眉。
郑光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崔将军救我。”
崔小宛睨了他一眼,又别开头,这种人真是看多一眼都觉得恶心,也不知原来那个温如月是如何看上他的。
“救你可以,但你要帮我办件事。”
郑光远连连点头,“只要崔将军能给我四十两银子,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都行!”
“银子得办完了才有。”
郑光远听到这句,不由吼道:“万一你食言,我怎么办!”
谁敢保证崔将军不会像温璧那般过河拆桥?
崔小宛满不在乎,“那便算了,我这就去赌坊把那几个打手叫回来。”
说罢,她翻转了身子正要跳下去,又听得郑光远一声哀嚎。
“崔将军要我做什么,我去做便是了!”
【温如月】小宛,你人在哪呢?看看这是不是杜画圣?
温如月发了一张截图过来,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正坐在大堂,旁边的桌上还搁着一个画囊。
【崔晚】对,就是他。
【聂灵嫣】这杜画圣长得还可以,可惜我已经有崔小宛了。
【崔晚】你离我远点!
【崔晚】如月,我处理点事,马上过去。
【温如月】那你快些,我尽量拖住他。
温如月先头在云上轩看账本,这会儿也是刚到香满楼,站在后厨门口朝外张望了下,发现杜行之桌上的菜都用得差不多了,回头招呼了张立冬过来。
“大小姐,有何吩咐?”
温如月掀开门帘,指了指杜行之,“你可瞧见桌上放着画囊那位白衣公子了?”
张立冬点点头。
“你过去,编个理由,让他吃完再等等,稍后送上香满楼新出的糕点,玲珑果,还请他留下来品尝。”
张立冬又是点点头,“好嘞……我们店内有玲珑果这种东西?”
“等等就有了。”
温如月放下帘子,到灶台边上忙活起来。
杜行之偏头看向后厨门口,却只瞧见帘子一阵轻曳。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方才余光瞥见这温家小姐偷偷瞧了他几眼。
温家大小姐,温如月,他是听说过的。这女子与他表弟定了亲,原本在半个月前就应该进阮家的门,没想到她与一个穷书生私奔了。
这两日他从外城回来,正好遇上姨母到府中小坐,他在旁陪了一会儿,听到的又是这温大小姐的流言。
杜行之不欲多想,往桌上放了一锭银两,正要离开,面前忽然闪过一道身影。
张立冬拦在杜行之跟前鞠着笑,“客官请慢,我们还有一道玲珑果未上。”
杜行之并未点这道菜,往后厨方向扫了一眼,沉吟片刻,“我不题字,也不作画,今日只是过来品尝佳肴。”
也不知那温大小姐打的什么主意。
张立冬不认得杜画圣,听他这话,便知这其中有误会,这位公子定是什么大人物,不然大小姐也不会特地留他。
他正想顺着说下去,再编个理由,突然见旁边一桌的客人腾地一声站起来,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这是什么?你们香满楼就拿这肮脏的茶婆子给客人下菜?”
只见那人手上捏了只一寸长的棕黑色茶婆子,带了毛刺的长肢还往下淌着白色的汤水。
细细一瞧,茶婆子的六条腿还缺了一条。
离得近的几桌客人当即放下筷子,心想着那条腿不知是在其他人的汤羹里,还是进了某个食客的肚子,胃里便一阵翻腾。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点情节,杜画圣是温如月前未婚夫的表兄(
◉ 第 40 章
“前几日用过这的吃食便闹了一宿的肚子, 我还以为是自己误食了别的东西,现在才知道,是你们香满楼的东西不干净!”
那青衫男子举着滴着汤水的茶婆子晃了一圈, 让其他几桌都看清楚了,才往桌上一扔, “今日老子就要找你们东家要个说法!”
张立冬站出来细细瞧了一眼这人, “这位客官好面生, 是第一次来吧?”
那人一把将张立冬扫开,“别碍着道,让你们东家出来说话。”
张立冬原本腿脚就不方便,被他这么一扫, 直接摔在地上。
旁边的人皆都冷漠看着。
“这位客官今日的账便免了。”
温如月撩起后厨的门帘, 说完这句,上前将张立冬扶了起来。
“你想免了这一桌饭钱就此作数?没门。”
那人气大声粗, 梗着脖子上前指着温如月的鼻尖, “今日你必须给个说法!”
温如月皱着眉闭了闭眼,脚步正要往后挪, 又生生忍住了, 硬着头皮抬眼看他, “我话还没说完, 这桌饭钱免了, 但我们要报官。”
“你少吓唬人!你们官商勾结, 官府也是站你们这边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吃了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他转身冲其他食客扬了扬手,“诸位,这就是这些商人的嘴脸, 明明是他们的东西有问题, 还拿报官吓唬我们, 我们平头百姓只有被欺压的份呐!以后谁还敢来这吃饭?”
有几人附和了几句,带得整个大堂闹哄哄,都在议论这香满楼不地道。
温如月偏头看向张立冬,“去报官。”
“不许去!”几名食客将门堵上了,倒跟闹事这位默契十足。
就在这时,门口的人群分了一条道出来,一华衫公子挤了进来。
“诸位让一让,鄙人乃温家的大少爷,温璧,此事交给我处理便好。”
温璧挤进香满楼,来到大堂正中,看着青衫男子温和地笑了笑,“这位客官饭钱就免了,一会儿再找账房支几两银子,就当是看郎中和买补药的钱。”
青衫男子收敛了一些,拢着袖子往旁边一站,“这还差不多。”
温璧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我妹妹是第一次打理酒楼,没什么经验,还请海涵。诸位放心,待温某向父亲禀明此事,今后换了温某过来,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放你的狗屁!”
崔小宛从外边进来,身边还跟了个郑光远。
“你这狗东西连自己妹妹都陷害,说的话能有几分是真,信了你才是有鬼了。”
温璧看看崔小宛旁边的人,阴沉了脸。
郑光远垂着头缩着脖子,也不敢直视温璧,“前几日郑某在这闹事,谎称与温大小姐有私情,也是听了温公子的吩咐。”
“我没做过这样的事!”
温璧背着手,挺着胸,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郑光远深吸口气,也是豁出去了,“温公子给我的银钱还有温府的印记!他说只要我让温如月名声扫地,把香满楼闹得开不下去,便将剩余的十两银子给我。”
温璧吃不准郑光远的银钱花出去了没,听到这,声音有点虚,“有我温府的印记便是我温璧指使的了?谁知道那银钱是谁给你的……”
郑光远说完两句,便缩到一边了。崔将军也就交待了这两句而已。
崔小宛瞥了一眼闹事的青衫公子,“今日茶婆子这事,明显也是温璧一手策划的。”
温璧哼了一声,“你这是在污蔑我们香满楼的客人!”
杜行之坐在一边看了许久,心里觉得乏味,这种高门大户的内斗,他也见过不少了。
他背起画囊,正要离开,余光又瞥到温如月,斯斯文文一个小娘子,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毫不瑟缩,只是手指捏得泛白,若不细看,还看不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又转回身,淡淡道:“我瞧见了,是这位青衫公子将茶婆子扔进了汤里。”
青衫男子当即往杜行之的方向跨了几步,“你胡说八道什么?血口喷人!”
“我也瞧见了。”
温如月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青衫男子,温和道:“若不是你自己带的,为何你袖口沾了一截后肢?”
青衫男子忙低头查看,翻了翻右手袖口,也没见到温如月所说的后肢,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诈了。
外头看戏的人开始指指点点,仗着人多,混在人群里唾骂温璧。
温璧袖子一甩,“你们凭什么说这是我策划的?那郑公子和崔将军可都是我阿妹的相好,说的话能信么?”
崔小宛听了这句,恨不得冲过去废了他,刚跨出一步,已有人先付诸行动。
“孽子!”
温治不知何时来的,在人群里听了许久,越听越气。
他过去狠狠踹了温璧一脚,奈何脚上没劲,踹不动人。
张立冬从后厨摸了根擀面杖塞到温治手里,又默默跑开了。
温璧后退几步,“爹,您听我说……”
温治没再听他废话,抡起擀面杖照着他的小腿打去,梆梆作响,每一下都使足了力气。
【崔晚】你爹是真狠,这么打下去,这腿应该是废了。
【温如月】温治怎么会过来?
【崔晚】我找人送信请他来看戏的。
【聂灵嫣】有好戏?求截图!
【温如月】场面太血腥,算了。
一顿下来,温璧被打得疼晕过去,让几个小厮抬走了。
温治痛苦地闭了闭眼,让人将丰收街的郎中都请去温府,自己也匆匆离开了。
崔小宛扫一眼人群,找到杜行之,上前朝他作揖,“杜画圣,别来无恙?”
杜行之对崔将军的好感,早在崔小宛耍酒疯说要卖他的画时消失殆尽了,此时见了她,也只是淡淡点了头,“崔将军别来无恙。”
说完便要往门口去。
【崔晚】完,没戏。
【崔晚】我就知道他心里记着仇呢,他是天蝎座的吧?
【温如月】……
“杜公子且慢。”
温如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杜行之跟前,眼中含笑,“方才多谢杜公子解围。”
杜行之朝着温如月颔首,“此事我并未出力,全靠温姑娘机智。”
温如月见他又要往外走,忙道:“杜公子谦虚了,不知明日杜公子可有空闲到香满楼来,让我设宴款待一番以作答谢?”
杜行之默了默。
这温姑娘与崔将军一般,都是桃色流言满天飞,又与他表弟定过亲,他应当避嫌才是。
他张了张口,正要拒绝,忽然瞥见这温如月面上笑吟吟,手上却又拧得泛白,不由一怔,鬼使神差点了头。
【崔晚】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温如月】美食的力量不可低量。
【崔晚】那杜行之就交给你了。
【温如月】凭什么?我不干。
【聂灵嫣】月月现在都学会拒绝别人了,这是好事啊。
【崔晚】……
杜行之应下来便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得差不多。
郑光远舔着脸上来,跟崔小宛要了五十两后,屁颠屁颠走了。
【温如月】你给了他多少??
【崔晚】五十两。
【温如月】他就出来说了两句,就要五十两?这钱你花得也太冤枉了!
【崔晚】明日他将那破宅子转给我,就准备跑路了,除去四十两赌债,那十两就当是他的盘缠。
【温如月】你这么抠的人都肯为我花这么多钱,算了,我还是想办法替你搞定杜行之吧。
*
深夜,昭文馆。
青羽盯着黑眼圈回了聂容昭的宿处,往桌旁一坐,替自己斟了杯水。
聂容昭正坐在屏风后翻看书册,听到动静,顿了顿。
“如何?”
青羽喝了口水,缓了一下,“黑玉这几日总是大半夜不睡觉,坐在郡主房顶发呆,还时常唉声叹气,也不知是有什么心事。连属下接近到一丈以内,都无知无觉。”
他挠了挠胳膊,嘀咕了句,“偏生郡主那处院子蚊虫特别多,把我咬的……”
聂容昭放下书册,偏头看向屏风另边,“那我阿姊如何了?那日投水之后,可还有轻生的举动?”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就是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足不出户。”
两人都怪得很。
聂容昭蹙了眉,“你明日继续盯,若他有什么异常举动,随时同我说。”
青羽苦着脸,叹了口气,“小郡王,属下都已经几日没睡过好觉了。”
“等这事完了,放你回去休息十日。”
“属下遵命!”
第二日一大早,聂容昭便去了教武堂,拿里边的木人练武,每一下都砸得哐当响。
青羽在一旁看得心疼,“小郡王,要不您还是先跟我练吧?您这打得也太重了。”
木人又没什么知觉,他这划不来,划不来。
聂容昭紧抿双唇,面色肃然,“不用,跟你练,怕伤了你。”
“……”
青羽听完这话,默默退到一边。算了,随他去吧。
“啧,自家阿姊都出事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练武,小郡王也是刻苦。”
于信仁在府中歇息了几日,心里总算舒坦不少。想到昭文馆还有两个人等着他整治,也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青羽闻言,上前把他扣到柱子边上,“说什么呢?”
聂容昭拧眉,隐隐觉出不对劲,“我阿姊出什么事了?”
于信仁眉毛一扬,“小郡王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可是个个都亲眼瞧着,亲耳听到了,那恭王府郡主……”
话没说完,人突然飞出一丈远。
聂容昭和青羽同时回头,只见崔将军立在一旁,神情淡漠看着地上的人。
“不好意思,练武场上,误伤是常有的事。”
于信仁从地上爬起来,被踹了这一脚,再不敢说什么。这崔将军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聂容昭目光在崔小宛和于信仁之间游移,蓦地打开折扇,挡在嘴边,“你明日将黑玉绑过来,本王要审他。”
这事,或许跟崔将军脱不了干系。
作者有话说:
搓手,又要作死了。
◉ 第 41 章
崔小宛从昭文馆出来, 先是去苦水巷找了郑光远,两人拿着地契去户部做了登记,这苦水巷的宅子便是崔小宛的了。
【聂灵嫣】你已经有两座宅子了, 还要这破宅子做什么?
【崔晚】破宅子是顺带收的,主要是想把这渣男赶出晸京。
【崔晚】之后找个牙人让他帮忙卖了, 卖不出去就收租, 从此我也是个包租婆了。
【聂灵嫣】啧, 就这么赶他出京太便宜他了。
【佘凤】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们信不信他去了别的地,还会招惹上赌坊的人?
【聂灵嫣】我会天天给他烧香祈祷他遭遇不测的。月月你看我对你好吧?
聂灵嫣这话发出去许久,没收到答复。
【聂灵嫣】月月今天是不是没冒过泡?
【温如月】在准备宴席。
【聂灵嫣】差点忘了, 你们今日还要招待杜画圣。
崔小宛看到这句, 回到将军府换了身宽松的常服,又到珍宝阁精挑细选了个墨砚, 紧接着赶往香满楼。
到了丰收街, 她突然察觉到背后一股凉意,回头张望, 入眼皆是小摊小贩平头百姓, 没别的异常。
她半眯了眼, 径直踏进香满楼。
离这不远的一个巷口, 聂容昭挣脱开青羽, 正要跟进去, 又被拦下了。
聂容昭拿折扇指着香满楼门口,胸口剧烈起伏,“本王要找他问个清楚!”
青羽拽着他, 表情有些麻木, “这你情我愿的事, 小郡王能找他问什么?”
依他看,不过是去讨顿打罢了。
“问他为何始乱终弃!”说到这,扇子都有些颤抖。
刚刚青羽将黑玉带过来,诈了他两句,黑玉就将事情都交待了。
还说生辰宴上,所有人都听到了,王妃愁得偏头痛加重,王爷急得都能下床走动了。
青羽回忆了一下,“若属下没记错,那决绝书还是小郡王让属下亲自送去恭王府的。”
随后又小声嘀咕了句,“您这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始乱终弃的是您。”
聂容昭缓了缓,又道:“那他为何轻易答应?不对,决绝书是他先提的。”
“小郡王,这事情还未弄清楚,您这么贸贸然上去,实在欠妥。郡主最近都胡言乱语的,谁知她哪句真哪句假?”
青羽替小郡王顺了顺后背,“您消消气,要不咱们就先试探一下,看看崔将军手臂上是否真有箭伤。”
聂容昭狐疑地看着他,“如何试探?”
“我们可以这样……”
青羽附在聂容昭耳边,说出他为了拖住小郡王不让他作死,临时刚想出来的法子。
聂容昭听完冷静下来,蹙眉看青羽,“为何不是你去?”
“我不行,我可能挨不到崔将军身侧。但小郡王不一样,小郡王可以利用您的……”
青羽边说边看聂容昭的脸,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利用您的地位优势。”
聂容昭想了想,勉为其难答应了,二人又计划一番,确定了一下细节,然后去了一趟云上轩。
另一边,崔小宛进到香满楼,就往二楼去。
倚兰阁的门未关,隔着半透屏风,隐隐能看到杜行之坐在里头,温如月正领着几人在旁边布菜。
“杜公子,好巧。”
崔小宛踏进去,朝杜行之作揖,然后往桌上一看,“杜公子真是有口福,这些菜肴外边都还买不着吧?不知崔某可否借一下杜公子的光,在此一同用晚膳?”
【温如月】什么巧呀,昨日我邀杜画圣过来时,你也在边上。
【崔晚】就是客套话。
【温如月】还有后边那句也太自来熟了。
【崔晚】将就吧,我没怎么讨好过人。
【温如月】早知让凤凤替你补习一下开场白。
【聂灵嫣】月月今天好严厉,我喜欢。
杜行之抬头,视线在温如月和崔小宛之间转了几圈,微微颔首,“崔将军请。”
崔小宛顺势坐下,冲温如月使了个眼色。
【崔晚】有点效果。
【温如月】你加油。
温如月也坐了下来,替三人都斟了一杯茶,身后几人布完菜,默默退了出去。
“我以茶代酒,先敬杜公子一杯,那日杜画圣赠画,崔某还未来得及道谢。”
崔小宛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崔将军客气,那画也未交到崔将军手中。”
杜行之说完这话,扫了一眼温如月。
温如月愣了愣,“哦,那幅画就在温府。”
差点忘了,温治还收了好些杜行之的画。
杜行之又看了这两人几眼,心中猜测,这温大小姐先头还跟别人私奔,应当是看了画才对崔将军倾心。
没想到他随手一画,竟成了这两人的红线了。
“也算是缘分。”
杜行之敛了神色,昨日闲聊,听父亲说这崔将军在皇后的生辰宴上拒了皇上的赐婚,亲口认定了温家大小姐。
但愿他能真的收心,对温大小姐好一点。
崔小宛不知他这缘分是什么意思,笑着点点头,寻思这气氛还可以,手伸进袖口摸到墨砚,正想拿出来,恰好听到门口的动静。
“崔将军,巧了,您也到香满楼吃饭?”
青羽跟在小郡王身后,在门口探了个头,只瞧见崔小宛的背影,便出了声。
崔小宛变了脸色,回头睨了那主仆二人,“巧什么巧,刚刚那俩跟踪我的不会就是你们吧?”
“怎么会?我家小郡王从未干过这种事。”
青羽尴尬地笑了笑,抬手戳了戳聂容昭的后背。
聂容昭摇着折扇,看向屏风另一侧,下巴微扬,“既是遇上了,那便一起吧,本王请了。”
【崔晚】这俩态度突然这么好,肯定没安好心。
【温如月】这已经算好了?
【崔晚】你是没见他上门跟我讨要说法时的嘴脸,那是真欠扁。
【聂灵嫣】你是真打了。
温如月站起来,走到屏风另一侧朝聂容昭一欠身,“今日这桌乃是小女子做东,宴请杜画圣,二位想同桌吃饭,须得问过杜公子。”
“门口可是聂小郡王?”
杜行之听着声音耳熟,站起身,也绕到屏风前边,“既是聂小郡王,那便一起吧。”
这两人曾在昭文馆一同修习,只不过杜行之比聂容昭早四年进昭文馆,两年前便离开了。
一同在馆那两年,两人搭过话的次数少之又少,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温如月】失算,忘了这两人应该是认识的。
【崔晚】我这会儿要是把墨砚拿出来,会不会太突兀?
【温如月】你还买了墨砚?
【崔晚】求人办事不得给点好处?还是镶了金边的,好看。
【佘凤】那得看什么人,像杜行之这样的,不会随便收。
【佘凤】你清醒一点,你是来结交杜画圣的,不是来贿赂他的!还镶金边……
崔小宛撇了撇嘴,默默将手从袖口移开。
温如月让人多上了一副碗筷,四人安静地坐了片刻,谁也没动筷。
而青羽在后头已经来回打量了这四人好一阵了,回顾了一下先前看的话本,总觉得这场景有些奇怪。
温大小姐与崔将军是相好,但他们似乎都不与对方说话,两人倒是望了杜画圣好几次。
而杜画圣只看着桌上的菜,偶尔会抬头,不经意望一眼温大小姐。
至于小郡王……
青羽低头看向聂容昭,才发现他已经盯着自己许久了,“小郡王有何吩咐?”
聂容昭眉头轻皱,“我说,你去外头叫店小二送一壶梅子饮上来。”
“属下明白。”
青羽一拍脑袋,赶紧往雅间外头走。差点忘了正事。
【崔晚】今日这局算是废了,多了两个碍事的。
【温如月】也不着急,大不了下次再邀,当是熟悉一下也好,一来二去不就熟了?
【温如月】你还指望一顿饭就把杜画圣拿下?
【聂灵嫣】你不说现在看我弟顺眼多了吗?又开始嫌。
【崔晚】花瓶就要待在花瓶该待的地方。
“你们……都赶紧趁热吃吧。”
温如月提醒了一声,又看看桌上的菜。原本是预了三人的份量,这会儿多了个聂容昭,怕是不够。
她索性站起身,下楼让后厨再多做几个菜。
青羽恰好在这时回来,身后跟着个店小二,店小二手头端了个琉璃壶,里头便是加了冰块的梅子饮。
聂容昭从他手里接过琉璃壶,先往杜行之的碗里倒了一些,“这梅子饮酸甜适中,又加了冰块,正适合在三伏天品尝,杜公子试试。”
“多谢。”
杜行之有些疑惑,这小郡王还是第一次招呼人。
他拿起碗喝了一小口,点点头,“确实是佳饮。”
聂容昭紧接着又将琉璃壶凑到崔小宛跟前。
崔小宛眉毛微扬,她也有?
这小郡王转性了?
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这挨千刀的竟然把半壶加了冰块的梅子饮倒在了她身上!
“你什么意思?!”
崔小宛站起身,举拳正要打,忽然意识到杜行之还在,为免他印象不好,生生忍住了。
“近日练武太疲累,手有些抖,还请崔将军见谅,我今日正好去云上轩买了成衣,不如崔将军先拿去换上。”
聂容昭扭头让青羽将小布包拿出来,递给崔小宛。
崔小宛狐疑地盯着聂容昭的脸,见他面上表情似乎也挺真诚,怒意消了一半。
“算了,一点梅子饮而已,我回去便把湿衣换了。”
青羽上前道:“崔将军,这可是冰梅子饮,您这贴着又湿又凉的衣服回去,再好的身子也得折腾出风寒来。到时岂不是耽误教习?”
“趁温姑娘还未回来,就在这换了吧。
聂容昭将小布包拿到崔小宛面前搁下,左右看了一下,又从桌上拿了快麻布,作势要替她擦掉一些。
“啪”!
聂容昭的手还未触到崔小宛胸口,脸上便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作者有话说:
小郡王:倒梅子饮都没被打,擦衣服被打了?
◉ 第 42 章
这一巴掌打得太快, 青羽都没来得及上前,就结束了。
四个人僵在那,顿了好久。
杜行之拿起盛了梅子饮的碗, 喝了一口,干咳一声。
崔小宛反应过来, 从聂容昭手里接过麻布, 胡乱擦了一下扔到一边, 冷漠道:“习武之人,最忌别人近身,刚刚那也是下意识的举动。”
她说着敷衍地拍了拍聂容昭的肩膀,“对不住了小郡王。”
聂容昭伸手抚上受伤的那半边脸, 只觉一阵火辣辣地疼。
不过是替崔将军擦个衣服, 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
“你……”
聂容昭指着崔小宛,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他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故意将梅子饮倒在崔将军身上的。若要指责崔将军好心当成驴肝肺, 那着实有点牵强。
“那不然小郡王打回来?”
崔小宛将脸凑到他跟前,等了一会儿, 有些不耐烦, “要打快打, 脖子酸。”
聂容昭盯着崔小宛清隽的侧脸和秀挺的鼻梁, 扬了手, 又落不下去。
杏眸清澈灵动, 引得他多瞧了几眼。
过了一会儿,聂容昭才觉出不对劲来。
“既是无心,我也不同你计较太多。”
他放下手, 又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 “今日之事, 不许同其他人说。”
温如月推门进来,回到座上,才发现崔小宛胸前一大片湿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不小心?”
她目光搜寻一番,正好瞧见旁边搁了块麻布,忙拿过来帮她擦了擦。
聂容昭在一旁瞧了半天,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怎么温家大小姐给崔将军擦衣服,他就一点反应也无?
“崔将军不是说不习惯别人近身?”
崔小宛瞥了他一眼,“方才还不习惯,这不是一回生二回熟么?”
聂容昭深吸了口气,“这句话是这么用的?”
青羽将聂容昭拉到一边,小声道:“算了小郡王,那温姑娘对崔将军来说,也不是别人……”
【温如月】才发现小郡王脸上有个巴掌印,看尺寸应该是小宛的。
【温如月】发生了什么?
【崔晚】他想非礼我!
【聂灵嫣】?
【聂灵嫣】你不是说他不知道你是女扮男装?
【崔晚】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崔晚】这回是警告,下次再敢伸手,胳膊都给他卸掉!
【佘凤】……他估计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挨这一下。
这一顿饭是吃得五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聂容昭和青羽揣着小布包先走了。崔小宛急着回去换衣服,也匆匆出了香满楼,贴着湿衣服再在外头一吹风,怕是得着凉。
杜行之正打算离开,温如月将他叫住了。
“不知杜公子可否再帮我一个小忙?”
杜行之顿住脚步,回转过身,“温姑娘请说。”
“听说杜公子对吃这一道颇有研究,四处游历,除了观景,想必也是吃遍大巍美食了。”
温如月伸手将发丝拢到耳后,有些腼腆,“近日香满楼有一些新菜,想请杜公子品尝一二,之后若有什么建议,也可与我一说。”
杜行之原想直接拒绝,但看着温如月这故作镇静,实则手上又开始扭麻花的模样,有些不忍。
“崔将军这几年也是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想必也是尝过各处美食了,温姑娘何不问他?”
【温如月】这让我怎么说?
【崔晚】随便,就说我没什么品位,山猪吃不了细糠。
【温如月】你对自己也太狠了。
温如月决定换个说法,“崔将军忙得很,整日找不着人。先前原本也是想叫她试的,可她都抽不开身。”
杜行之默了默,看向温如月的眼神中带了些怜悯。
昭文馆哪可能一天到晚都在教武堂教习,那崔晚顶多就是去个半天,剩下的时间便由他自主安排了。
温大小姐这回怕不是又错付了感情。
温如月见他没答话,又问了一句,“杜公子意下如何?实在不行,我们香满楼也可以给些报酬……”
杜行之闻言一摆手,“不必给报酬……温姑娘如有需要,遣人送信到杜府便是。”
【温如月】搞定。
【佘凤】试菜这事,花费的时日可长可短。
【聂灵嫣】到时崔小宛再不争气,也总能打通杜行之这道关节了吧?
【佘凤】难说。
【崔晚】你们就这么不信任我?
【崔晚】到现在我搞砸的事情,哪件不是与聂灵嫣两姊弟有关?
【温如月】卖画那事。
崔小宛无言以对,关了面板,继续靠在浴桶里闭目养神。
另一边,聂容昭已经窝在床榻上生了半天闷气。
“难道他嫌弃的是那块麻布?”
青羽在旁边,小心地在他左脸涂上冰凉的药膏。
“小郡王,温姑娘用的也是那块布,人崔将军一点反应也没有。”
聂容昭半眯了眼,“他是不是故意的?其实就是想打我?”
“往好处想,崔将军能对您下这么重的手,是不是说明,他对您一点意思也没有?”
青羽将药膏盖上,又拿一块丝锦将盒子包好了,搁在旁边的架上。照这架势,这药膏还能派上用场,还是放在显眼的地方,方便一些。
“那我就安心了。”
聂容昭翻身盖好被子,让青羽将烛火熄灭,眼睛一闭,没一会儿便是呼吸绵长。
月光透过窗棂铺洒一室,青羽收拾好外屋的小塌,卧在上边也是昏昏欲睡。
正要进入梦乡时,突然又听到小郡王在里头叨叨了起来。
“他真的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怎么可能?”
聂容昭翻了个身,“青羽,本王样貌如何?”
这还用问?
青羽拿被子往脸上一盖,假装打起鼾来。
*
两日后,温如月借着试菜的名义,往杜府送了信。
说是邀得太频繁,他可能会生疑。
崔小宛摸了摸加上的墨砚,叹了口气。
【崔晚】镶了金丝的墨砚怎么了?真的不能送吗?
【佘凤】俗,太俗了。
【崔晚】金灿灿的,多好看。
【温如月】你要真想送,我这里有一块松烟墨,据说也是有些年头的,你就拿它当人情,送给杜行之吧。
温如月发了张截图上去,只见一块鱼形墨块置于匣中,黑晶晶地泛着光。
边缘处压了一圈花纹,正中刻了“飞鸿”两个字。
【崔晚】我之前在外边看到的松烟墨都是一长块,这奇形怪状的看起来就感觉很贵,哪里来的?
【温如月】在我房中找到的,也没用过,估计是温治送的。
【崔晚】那我拿墨砚跟你换。
【温如月】不用了,墨砚我有。
【崔晚】你也嫌弃?
【聂灵嫣】笑死,那块墨砚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崔小宛撇了嘴,也不再往群里推销她那块精挑细选的墨砚,换了身衣服就往丰收街去。
路过军营时,习惯性往门口一望,竟看到杨副将和成九河从里头一起出来了。
杨副将看到崔小宛,喜出望外,“将军,您可算舍得来看我们一眼了!”
“……”
崔小宛顿住,迟疑了片刻,点点头,“杨副将近日可好?”
“末将好得很,将军,您可还记得他是谁?”
杨副将将身后的成九河拉了出来。
成九河当下也没控制住,直接就单膝跪在地上,腰背挺直,抱拳道:“崔将军!成九河来投奔您了!”
街边路人纷纷侧目观看,崔小宛觉得有点尴尬,忙伸手将人扶了起来,“行了,记得记得,别在这惹人注目。”
成九河就是当初在湘城每日找她切磋武艺的那个愣头小子,这投奔个啥啊,她都被调去昭文馆了。
她叹了口气,“我如今在昭文馆当教武先生,也不是你们的将军了。”
杨副将一听这话,皱了眉,“将军说的什么话!您迟早还会回来的,我们一帮弟兄都在等您!”
成九河憨憨地笑了笑,“崔将军,我就是为了您才来晸京的!多亏先前立过军功,这才顺利从刘太守手中拿到荐书,转到晸京军营来。”
“当初崔将军可是一片苦心,在您的指点下,我的武艺也是日渐精进!这段时日,我一直念着崔将军的教导,闯事业,就应该到晸京城!”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当初最多就念过几次想赶紧回京而已。
崔小宛被他夸得站不住脚,四下张望了一下,“行了,也别在这杵着了,人多,不太方便,我还有点……”
“事”字还没说出来,人就被一左一右架进了军营。
杨副将有些感慨,“既然来了那便进去看看,弟兄们好久没跟将军过招,身子骨都有些痒了。”
崔小宛翻了个白眼,这帮人半个月不挨打浑身难受是吗?
【温如月】我坐在这跟杜画圣干聊了半天了,你人呢?
【温如月】崔小宛!
【崔晚】我被人抓进军营了,你先跟他唠着吧。
【温如月】???
【聂灵嫣】我还是第一次看月月叫崔小宛全名。
【佘凤】说明兔子也是会生气的。
丰收街,一个胭脂水粉摊前,两人放下手中的玉簪粉,回身看向军营门口。
青羽拭了一把额上的汗,“小郡王,您确定一直这么跟着崔将军有用?”
聂容昭摇着折扇,唇角微扬,“他们武将最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大热天,光膀子的大有人在,你且看好,等会儿他们打得出了一身汗,看那崔将军脱不脱衣服。”
到时崔晚手臂上有无箭伤,也就一清二楚了。
“你们到底买不买啊?一直盯着人崔将军看做什么?”
小摊贩拿了一盒胭脂往摊上一摔,拧着眉,瞪着面前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还管人脱不脱衣服,什么居心?”
作者有话说:
小摊贩:噫。
◉ 第 43 章
香满楼二楼的雅间内, 温如月和杜行之面对面坐着,桌上摆了日常的小菜,还有两碟晶莹剔透的糕点。
银碟子小而精致, 边缘缀了一圈竹纹,每个碟子上放了一颗圆溜顺滑的半透明小球, 里头嵌了几十片深浅不一的橘色花瓣。
看上去细滑可口, 令人食指大动。
杜行之走遍大巍山河, 也未见过这样的糕点,端起银碟子一瞧,眸子亮了亮,“这便是店小二那日说的玲珑果?”
温如月轻轻颔首, “那日店里出了事, 也未来得及做。”
未穿越前,这种糕点她就捣鼓过好几次了, 专门做来投喂寝室另外三人。
半透明的圆球是寒天做的, 里头再用竹签将混了橘子汁液的白豆沙送进去,就成了错落有致的花瓣。
温如月说完, 顺手截了个图发群里, 看得另外几人垂涎三尺。
【佘凤】什么玩意儿, 吃又吃不到, 撤回撤回。
【聂灵嫣】我好久没吃了……月月, 你是不是故意勾我的?!
【温如月】这有什么的, 后日我正好得闲,做几个带进宫让你们解解馋。
【崔晚】我也要……
【聂灵嫣】扮我的侍女,跟我一起进宫。
【崔晚】算了。
【温如月】哼, 当你的大将军去, 这会儿还在军营里忙着呢?
亏她准备了崔小宛爱吃的糕点, 还特意把那块松烟墨也带了来,准备交到崔小宛手中让她拿去做人情,这没良心的女人被个军营里的旧识一招呼就没影了。
温如月关了面板,将另一个银碟子拉到自己跟前,一勺勺将小圆球送到口中。
杜行之见状,也拿了小匙子浅尝一口,外皮的清甜和花瓣的橘子苦香混合在舌尖,于口中化开,咽下去后唇齿留香。
“这是哪位师傅的巧思?”
“巧思也说不上……”
温如月低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所做的改动,不过是在里头缀了花瓣。
只是大巍没人做过寒天果冻,所以显得新奇。
“这玲珑果是温姑娘做的?”
杜行之却有些惊讶了,他以为这温家小姐就是过来随便管管账目,巡视一下门店,没成想还会亲自到后厨研究吃食。
“前几日的杏仁豆腐……”
“也是我做的。”
温如月一边回应杜行之,一边在群里催促崔小宛,饭都快吃完了,新品也尝过了,再不来人就走了。
“温姑娘是因何与自家兄长争这香满楼?”
前几日瞧着这兄妹俩像是积怨颇深。
与他聊了这几个来回,温如月也渐渐自如,听到这问题想也没想,随口道:“自然是赚钱,没钱,如何安身立命?”
杜行之眸子微亮,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以温家的财势,小姐出嫁,随一大笔嫁妆,往后也是不愁吃穿的。
这温如月看似纤弱,却比晸京城大多数闺中小姐都要强。也不知是因何有这种想法?
他正要继续问,却见对方从琵琶袖里掏出一个木匣子出来,摆在桌面。
“这是崔将军托我交给杜公子的松烟墨,是她精挑细选相中的,借此聊表心意,就当是谢过杜公子当日赠画。”
崔小宛不来,东西也不能不送。
好歹让他把松烟墨收了,也能让崔小宛远程刷个好感。
到时也希望这杜画圣能念着这些人情,给崔小宛那个案子指指路,若是能顺着他搭上那个古怪的杜尚书,就更好了。
听到崔将军这三个字,杜行之敛了敛笑意,眸子也略有些黯淡,他将木匣子拉到自己跟前,缓缓打开。
只见一块鱼形松烟墨躺在锦缎之上,墨身还刻了他的字号:飞鸿。
“……倒是十分适合杜某。”
杜行之将木匣子重新拉上,面色完全垮了下去。
这松烟墨是他自己制的,刻上自己的字号,寄放到珍宝阁,没过两日便被温府的人买走了。这怎么会是崔将军精挑细选的?
他还以为这温姑娘真是请他来试菜,结果不知是替崔将军图谋什么。
又是玲珑果又是松烟墨,想来也是够下本。
温如月愣了愣,这嘴上说着适合,看上去也不像是欢喜的模样,难道是这松烟墨没送到他心坎上?
【温如月】我替崔小宛将松烟墨送出去了,杜画圣虽然收了,但一脸不开心。
【聂灵嫣】他不喜欢松烟墨?
【聂灵嫣】这样,我这有一支狼毫笔,据说是祖皇帝当年带人进山打猎,用鼬鼠身上最软的毛制成的。
【聂灵嫣】明天就让翠柳给她送过去。
【崔晚】说不定他真的喜欢镶金丝的墨砚呢?
【佘凤】别闹。
一顿饭下来,崔小宛也没能赶到,温如月将杜行之送出香满楼,突然听到大堂有人在议论崔小宛。
她听了几句,眉头皱起,忙叫了张立冬过来,细细询问,越听越担心。
这小宛算是遇上大麻烦了。
另一边,崔小宛刚把第五十个兵士打退,踹到墙角,此刻已是大汗淋漓。
她摆了摆手,气喘吁吁,“不来了不来了,你们车轮战,这公平吗?”
人群中有些兵士听到这话不乐意了,指了指一边被打趴下的兵士以及坐在旁边乘凉的成九河,语气闷闷,“将军,您为何只跟他们打?”
崔小宛闻言差点没厥过去,不患寡而患不均是吗?
“让我跟你们这一大帮人打完,也不用回来做将军,到时直接入土得了。”
杨副将不知从哪寻了一把蒲扇替她扇着,“行了,都回去操练,让将军好好歇息。”
“还是杨副将通情达理。”
崔小宛热得发昏,拿手扇着通红的脸,扭头跟他说了这句话,突然发现眼角余光闪过两道人影。
她假装随意踱到墙角,捡了两块小石子,然后蓦地起身,朝屋顶掷去,那两道人影直接避开,随后不见了踪影。
有人在暗中监视军营!
“将军,怎么了?”
杨副将方才背对着那两人,对此毫不知情,此时回头张望,什么也没见着。
【温如月】小宛,酒楼里有人在议论你的事。
【崔晚】又是那点风流韵事?习惯了。
【聂灵嫣】这回女主是我还是你?
【温如月】真是这些还好了。
【温如月】起初我是听到大堂有人在夸你英勇善战,一连击退西垠国和南苍国,战功累累。
【温如月】我就找店小二了解了一下,结果他说在雅间里传的,比这还夸张。
【温如月】什么“这大巍有太嘉帝,还不如有崔将军管用”之类,还说“太嘉帝让崔将军去昭文馆教那帮蛀虫,简直是大材小用”。
崔小宛看到这,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是哪个这么害她?真传到狗皇帝耳边那还得了?
她拧眉瞪向远处正在操练的成九河,把他叫到了跟前。
“你来晸京多久了?”
虽说这些话听着不像是他传的,但他这么招摇,也是个隐患。
成九河摸了摸后脑勺,不知将军为何问起这个,但还是老实答了,“昨日刚来。”
果然不是他。
“你以后不许在外头四处乱说,跟我有关的,一个字也别提。”
成九河有些不解。
“将军,我说的可都是好话,您被我打过一拳,随后记恨在心,一连报复我几日的事,我都没说,我往外头传的,都是将军费心指点我的武艺。”
崔小宛眉头皱起,什么玩意儿,还记恨在心?成九河当时不来找她切磋,她自己都忘了。
不过她这会儿也不想同他纠结这事,“你把前面那句再说一次。”
“……崔将军被我打了一拳,记恨在心,一连揍了我几日,就为了报复回来。”
成九河这话说得迟疑,声音越来越弱。
崔小宛满意颔首,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以后就按这个版本来,把我说得有多差就多差,什么小肚鸡肠,没心没肺之类的通通安排上。再也别在外头吹我有多好了!干得好回头给你奖励大鸡腿。”
说完这话,她拉了拉领口,呼了点热风出来,随后从杨副将手中拿过蒲扇,径直出了军营门口。
成九河扭头看向杨副将,指了指崔小宛的背影,“将军是不是被夸得有些难为情了?”
杨副将回想起当初将军酒后夸自己英姿飒爽那得意的模样,摇了摇头,“将军不像那种人。”
崔小宛回了将军府,刚踏进主屋,便被张玉喜拉到一边。
张玉喜将门窗关好,回头看着自家姑娘忧心忡忡,“将军,老身在菜市场听了些流言。”
“可是说我功高盖主那些?”
真是没完了。
张玉喜点点头,“这事将军已知晓了?”
“刚刚听说,你也别太担心,不会有事,我自有解决的法子。”
崔小宛心想这张玉喜担心也没用,便宽慰她几句,将她送出房门了。
【佘凤】当初你在香满楼后巷抓到的那个小孩,可是南苍人?
【崔晚】对,一个诡计多端的小滑头,叫江书……
【崔晚】次奥,我知道了,这事就是他干的!
那时她就听到江书忽悠那人,说这差事就是替人说说好话,图个好名声之类的,敢情聊的就是她。
【佘凤】离间君臣,只是第一步,估计还有后招。
【佘凤】他们这是想不费一兵一卒搞垮大巍。
【崔晚】别的我也不关心,我就想问,我会死吗?
【佘凤】这不好说。
【崔晚】谢谢,一会儿就收拾行李准备逃命去。
第二日,崔小宛顶着大黑眼圈去了昭文馆,一眼就瞧见同样顶了黑眼圈的聂容昭和青羽两人。
聂容昭额头上还有一小块擦伤,看起来像是被石子之类的硬物砸的。
“你们昨晚做贼去了?”
崔小宛随口问了句,便到一边做热身运动去了。
青羽幽幽看向小郡王,眼神麻木。
倒也不是昨晚,他们是白天做贼去了。
昨日小郡王拉着他偷偷上了军营仓库的屋顶,在那躲了半个时辰,看着崔将军一连打退几十个兵士,汗滴如雨,也没有要脱衣服的意思。
昨夜,小郡王回去后,一开始还好好的,不知怎地,擦完药之后就突然想起那个小摊贩说的话,一个劲问他自己是不是长得不像正人君子。
连累他一夜没睡。
“其实,属下还有一计。”
青羽突然灵光一闪,看向聂容昭,“咱们恭王府不是有个别庄?明儿就是休沐日,到时以避暑的名义将昭文馆的人全邀了去。”
别庄是特地引了山泉水,造了个小湖的,天热,一起邀了进小湖泡凉水,也不奇怪。
聂容昭沉吟片刻,点点头,半眯了桃花眼,“也不失为一个妙计。”
作者有话说:
◉ 第 44 章
碧清宫。
魏临与佘凤面对而坐, 手上各执一子。
“还是皇后这清净,她们只会争风吃醋,闹得朕头疼。”
佘凤听到这话, 眉毛轻轻挑了一下。该说不说,那些妃嫔只是在他面前演戏罢了, 除了正得盛宠的于贵妃, 谁在乎这大猪蹄子?
殷沉在旁边接了一句, “皇上政事繁忙,这宫中有皇后娘娘打理,也是大巍之福。”
魏临揉了揉眉心,“好在现下国泰民安, 天下太平, 今日的劄子也是少了许多。”
殷沉眼珠子一转,皮笑肉不笑, 傅了□□的老脸堆出几道褶子来, “只可惜,民间到处都在传, 这是崔将军的功劳。”
佘凤抬眼看了他一下, 嘴角轻扯, 这老太监也是惯会见缝插针的, 就这也能拐到崔小宛身上。
魏临将手放下, 眼神冷了几分, “都是如何说的?”
殷公公将那些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遍给魏临听,内容与温如月所说的大差不差,但这殷沉最知道魏临忌讳什么, 他就专挑这些着重描述。
说完, 还连忙跪在地上求魏临恕罪。
“这都是老奴听人说的, 也不敢有所隐瞒。”
魏临听罢,将棋子往棋篓子一扔,重重拍了一下桌面,“这崔晚,难道是想反了不成?”
“臣妾倒不这么认为。”
佘凤又下了一子,扭头看向殷沉,“敢问殷公公,这些说法可是今日才有的?”
“回娘娘的话,是在崔将军击退南苍军后开始流传的。”
佘凤索性将棋篓子推到一边,整个身子都转向殷沉,“是在那之后开始流传,还是在南苍质子进京后开始的?”
殷沉顿了顿,面色不太好看,“老奴不知。”
魏临此时也冷静下来,“皇后的意思是?”
“近几日臣妾邀了香满楼的东家小姐到宫中小叙,从她那听说了一件古怪的事。”
佘凤回过头,眉头微微拧起,“前些日子,她在香满楼后巷撞见了一场交易。”
魏临听到这,将棋盘往旁边一挪,身子往前微倾。
这场交易难道与崔将军有关?
“里头有一人说,只要把崔将军功高盖主这些流言散布出去,便给他十两纹银。”
“因为怕打草惊蛇,这位温姑娘也并未走出后巷,只躲在暗处听到了这对话,因此并不知晓这两人的身份。但她听出其中一人的口音,与我们大巍子民截然不同。”
佘凤说到这,抬眼望魏临,也不打算再详述。有些东西应当点到即止。
魏临想通这其中关节,勃然大怒,“南苍人是想让大巍主将蒙冤,令朕痛失左膀右臂,其心可诛。”
“臣妾听说那崔晚已经被撤去主将的职位了,现正在昭文馆当教习。这些南苍人还是想置她于死地,可见崔将军对他们震慑颇深。”
佘凤轻轻掩着胸口,“要是能早些让崔将军官复原职,臣妾也能稍稍安心些。”
魏临默了片刻,“朕让他到昭文馆教武,不见成效,不得复职。话已出口,没有收回的道理。”
佘凤在心里直翻白眼,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温婉的模样,“臣妾不懂,但臣妾心想,半个月之后的秋狩,会不会是一个好时机?”
魏临略一思忖,终于点了头。
【佘凤】功高盖主那些流言,可以放一边了。
【佘凤】只要皇帝不介意,你就没事。
【佘凤】当然你还是得低调点。
【崔晚】你做了什么?
【佘凤】算是……干预了一把政事?
【崔晚】谢了,回头将军府最大的那个厢房归你了。
崔小宛关了面板,正好瞧见一个姿势不规范的,过去把人掰正了。
经过十来天的练习,昭文馆这帮生徒拿起弓箭之时总算有个架势了,除了于信仁不屑学这个,其他人都是有模有样。
一个上午下来,大家伙都出了一身汗,整个教武堂臭气熏天。
青羽趁机上前,清了请嗓子,“明儿又是休沐日,我家小郡王想邀诸位到恭王府别庄一聚,顺便办个清凉宴。”
“清凉宴?都有哪些瓜果?”
在大巍,清凉宴中除了冰酒,凉菜和些许热菜,重头戏就是瓜果。
问这话的也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关心宴上有什么吃食。虽说恭王府日渐没落,到底还是有些势力在,借此攀点交情,也不吃亏。
聂容昭扭头看向青羽,声音泠泠,“圣上赐下的西瓜可运到别庄了?”
青羽凑到他跟前,“今早已送到了,还是拿冰块捂在桶里,用马车送过来的。”
“西瓜?是从西垠国运来的西瓜?”
先前问话那人声音高扬。
西垠国今年是第一次向大巍进贡,听说就送了十几颗过来,皇上品尝过后赞不绝口,直叹这西瓜清甜甘脆。
他们这些人就只听过这评价,还没亲口尝过。原本意兴索然的一些人此时来了兴趣。
别的什么瓜果他们也不在意了,只要宴上有这西瓜,他们就去。
崔小宛自然也在其中。
冰镇西瓜,大夏天的谁能拒绝!从她穿过来之后,连个西瓜皮都没见着。
【崔晚】听说西瓜在大巍很难得,托小郡王的福,我明天就能吃到了!
【佘凤】半个月前,我吃过了。
【聂灵嫣】我也是,跟凤凤一起吃的,甜是挺甜的,就是没有无籽西瓜方便。
【崔晚】……当我没说过。
崔小宛应下明日的约,出了昭文馆,正要回府,突然听见旁边两人在议论明日的清凉宴,便驻足听了一会儿。
“听说恭王府的别庄特地引了山泉水过去造了个湖,山泉水清凉宜人,你们盼着那西瓜,我盼的是下湖戏水。”
“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可得记着多带一套干净的衣物去。”
崔小宛听了一愣,拦住那两人,“为何要带衣物?”
其中一人疑惑道:“清凉宴,最后一节,不就是戏水?府上有个干净的凉湖,才能办这清凉宴。”
另一人点点头,“除了冰镇的瓜果,这也是清凉宴的重头戏了。毕竟像我们这些高门子弟,也没可能跟平头百姓一般,随便找个山野湖间就能泡澡。难得有这机会,当然得尽兴而归。”
“……不下水还不成?”
崔小宛嘟哝了一句。
“不下水,就不叫清凉宴了。”
两人说罢,同她道了别,各自登上轿辇。
第二日,聂容昭在别庄上备好瓜果宴席,早早便候着了。
青羽从外头回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聂容昭听罢,面上表情淡淡,“翠柳昨日又去了将军府,做什么去了?”
“说是送什么狼毫笔,谁知道是不是传什么口信,趁着休沐日,与崔将军藕断丝连?”
青羽说完摇了摇头,“属下总算能体会黑玉的难处了,原先属下还羡慕过他哩。”
聂容昭仍是不慌不忙,“无妨,崔将军已应下了,今日来赴清凉宴。”
青羽挠挠头,“小郡王,方才将军府的小厮来过,说崔将军今日有事,不能赴宴了。”
“你不早说。”
聂容昭将折扇一丢,匆匆往别庄大门去。
将军府。
崔小宛找小厮去恭王府别庄送了口信,一时也没什么事可做,就躺在庭院的石椅上,借着桂花树的树荫纳凉。
这里四通八达,清风阵阵,也算个好地方。
她拿了一片叶子盖在眼睛上,忽然听到东北角的院墙传来些许动静。
“小郡王,既是确认了崔将军就在此处,郡主也去了宫中,咱们还是回去吧。”
青羽拿袖子擦了一把汗,仰头望着聂容昭。
聂容昭脚下是数十块砖头,将他撑起来,正好高了围墙半个头。
他低头沉吟片刻,“本王还是觉得不对劲,好好的清凉宴他不去,为何要在自家庭院纳凉?”
“关你们屁事?”
崔小宛绕到将军府外边,就见这两人光明正大站在她家围墙边上,旁若无人。
她上前一手一个,将他们拽下来往旁边一扔。
“说,在这做什么?”
崔小宛拧眉瞪着聂容昭,再次留意到他额上的伤口,眼神一凛,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前几日在军营附近的也是你们?”
青羽见状,上前攻向崔小宛,却被她三两下化解,一脚踹到墙角,不知是伤了哪根筋,一时爬不起来了。
他这才惊觉崔将军的武艺比先前高出许多。这才一个月不到,崔将军如何做到的?
聂容昭自觉此事坦荡,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是又如何?”
拧着他衣领的手紧了紧,崔小宛深吸口气,“那前几日你往我身上倒冰梅子饮也是故意的?”
聂容昭既然做得出,也不怕认,闻言又是点点头。
崔小宛的手已是泛白,“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是不是先前被我打得狠了,现在想报复回来?!”
“那些流言,是不是也是你们从中推波助澜?!”
青羽一听这话急了,“那些流言跟我们小郡王半点关系也无,我们小郡王可不屑做这种诬陷人的事。这些举动,也只是想让崔将军把衣服褪了,没别的意思了。”
崔小宛一听这话,彻底炸了,一拳过去,直接砸在聂容昭下颚上,随后又给他来了一整套分筋错骨。
聂容昭压根没有招架之力,被压在地上,挣扎不得,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过是想看你手臂上有无箭伤,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崔小宛膝盖直接一沉,重重砸在他背上,“你个流氓,看我手臂箭伤做什么?哪里来的奇怪癖好!”
随后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聂容昭此时已是头晕目眩,口中叨叨:“看个箭伤,有何不妥……”
说完头一歪,直接昏迷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郡王:死不瞑目。
◉ 第 45 章
青羽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手撑地往前挪了一寸。
“崔将军,小郡王好歹也是郡主的亲弟弟,就算今时您跟郡主断了旧情, 也不好下这么重的手啊。”
崔小宛打得累了,坐在地上, 一条腿微微曲起, 手上还拽着昏迷过去的聂容昭。
“你们为何要看我箭伤?”
“这……”
青羽垂了头, 犹豫了好一会儿。事关郡主,他作为下属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议论此事。
“说。”
崔小宛沉了脸,手上使了劲,聂容昭颈间的衣物逐渐收紧。
“哎哟崔将军您小心着点, 我说就是了。”
青羽担心崔小宛真把小郡王给勒断气了, 无奈开口:“前些天,郡主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亲口说了跟将军有……肌肤之亲, 这将军应当也是知道的。”
崔小宛翻了个白眼, 往额上擦了把汗之后,将手搭在膝盖上, “这事就是聂灵嫣胡诌, 她不是否认过了么?这是谁告诉你们的?”
先前于信仁想拿这事激小郡王, 也被她一脚踹飞了, 到底是谁那么多事?
青羽瞟她一眼, “郡主回府之后, 说她那话是真的,还说她见过将军手臂上的箭伤。”
“所以你们就想来验证一下我手臂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箭伤?”
崔小宛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们是真能折腾。”
青羽不吭声了。
他不过是担心小郡王直接上门找崔将军算账, 才想出这条缓兵之计, 哪里知道小郡王吃了秤砣铁了心,硬要探个究竟,他是拉都拉不住。
崔小宛听了这番解释,也不打算追究了,手一松,将聂容昭放到地面。
“行了,赶紧带你家小郡王回去,找太医好好看看,我没下重手,应该不会缺胳膊断腿。”
青羽颤声道:“应该?”
随后想爬起来查看小郡王伤势,没成功,直接又摔回原地了。
“崔将军,我这腿可能是抻着了……”
崔小宛看着青羽的腿,撇了撇嘴,打开聊天面板,把聂容昭和青羽的合照发到群里。
【崔晚】聂灵嫣,赶紧把小郡王给我领回去!
聂灵嫣此时正跟佘凤和温如月泡在碧清宫的文清池中,三人的衣裙浸到水中漂浮起来,宛若睡莲。
水面飘了一块木桌,上头摆着时令瓜果和几杯梅子饮,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聂灵嫣打开聊天面板,也没点开截图,直接就把她们周遭的环境截了过去。
【聂灵嫣】没空,茶话会。
【佘凤】每次喊你,你都不来。
【温如月】凤凤不是说秋狩过后小宛就能恢复主将身份吗?估计也没什么空跟我们玩了。
【崔晚】信不信我明天就换上女装混进宫?
【佘凤】算了,被发现是要杀头的,你别连累我们。
【崔晚】……
崔小宛怒关面板,突然意识到面前还有两个伤员,一个昏迷在地,一个倚在墙边。
青羽苦着脸,刀疤都跟眼眶挤在一起了,“崔将军,您还在犹豫什么?实在不行,先找个郎中过来瞧瞧也好哇。”
“将军要是一个人搬不动,出去外头喊个人……”
话说到一半,聂容昭蓦地睁了眼,抬手攥住崔小宛的衣袖,艰难道:“不许……声张……”
随后又晕了过去。
“……”
【崔晚】……你要不要先看看截图,真的不打算管?
【聂灵嫣】妈耶,打成这样!对着这张脸你到底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崔晚】还不都是因为你,瞎胡说什么跟我有肌肤之亲,还说看过我手臂上的箭伤。
【聂灵嫣】他来找你算账了?
【崔晚】他想看我的伤。
【温如月】噗。
【佘凤】我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了。
聂灵嫣起身,正打算换身衣服出去让黑玉把人接回府,拖着带了水的沉重衣裙走到一半又顿住了。
最近除了进宫和睡觉,黑玉几乎是寸步不离,让他去接人,估计又会以为自己想把人全支走。
她返回去,重新坐回池子里。
【聂灵嫣】人还是先放你那吧,回头我给你些银子,就当是医药费。
【崔晚】?
【佘凤】小宛把你弟弟打了,应当是她赔医药费。
【聂灵嫣】哦对,那正好互相抵销了。
【崔晚】这账是这么算的?
崔小宛扭头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人,头上的银簪已被她打落了,墨发散下,缠在白皙脖颈间。
长睫垂下,薄唇紧抿,整个人卧倒在地,月白色的流光袍被她折腾得皱皱巴巴,看着很是可怜。
得,人是她打的,还是稍微负点责。
崔小宛掰开聂容昭攥在她衣袖上的手,起身将银簪捡起,然后对着聂容昭的头发比划半天,不知道从哪着手。
算了,回头让他自己来。
崔小宛将银簪往自己琵琶袖里一揣,一手拎着青羽,一手拽着聂容昭,将人往将军府的大门里拖。
跨过大门时,青羽忽然听到“砰”地一声响,扭头一看,原来是小郡王的脑袋磕到门槛上了。
“……”
青羽暗暗抹了一把泪,他那可怜的小郡王啊……
张玉喜见了这一幕吓大跳,忙上前来问崔小宛怎么回事,隐隐有些担忧自家姑娘又惹了事。
崔小宛回头看了看眼神幽怨的青羽,摇摇头,“没什么,你去请个郎中过来给他们瞧瞧。”
她自己下的手,自己知道轻重。
阿莲在旁默不作声,直到崔小宛点了她一下,才匆匆忙忙跑去收拾了个客房出来。
崔小宛将两人往厢房里一扔,坐在一旁等着郎中过来。
青羽半倚在一边的塌上,一条腿受了伤,搭在一边。
他盯着小郡王半晌,苦了脸,回头望她,“崔将军,我家小郡王脸脏了,您给他擦擦吧。”
崔小宛抬眼望去,不耐烦道:“就一小块污迹,还没我指甲盖大,你有强迫症?”
青羽一愣,“什么是强迫症?”
崔小宛也没打算解释,回头一看,郎中没来,聂容昭自己幽幽转醒了。
“青羽,这是哪,为何如此素净?”
聂容昭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崔小宛双手抱臂立在床边,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小郡王,这是在将军府,您快别说话了,多歇息。”
省得一会儿哪句话不对崔将军的胃口,又得挨一顿揍。
别说他如今受了伤无法走动,就是没受伤,在崔将军手下也过不了几招,怕是护不住小郡王了。
崔小宛拉了一把交椅放到床边坐下,手往后一伸,搭在椅子扶手上。
“既然醒了,咱们就好好聊聊。”
青羽在旁抠着指甲,垂了眼不敢抬头,“小郡王,我已经将事情都交待了。”
“无妨,事无不可对人言。”
聂容昭双手撑在身侧,坐起来,淡淡看一眼崔小宛,“崔将军想跟我聊什么?”
崔小宛手指轻点了几下扶手,抬眸看他,“小郡王想看箭伤,是想验证聂灵嫣所说是真是假?”
聂容昭颔首,“如此稳妥一些。”
“稳妥你个头,你想知道不会直接问我?”
崔小宛摆着手指算了起来,“倒冰梅子饮,跑到军营偷窥,设清凉宴……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搞这么复杂?”
青羽闻言,小声嘀咕,“直接问,您就能告诉我们真相?”
崔小宛回头睨了青羽一眼,“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们真相。”
“我的手臂……”
她顿了顿,看着聂容昭身子往前倾了倾,接着说道:“确实有个箭伤。行军打仗有个箭伤不是很正常?”
青羽直接坐了起来,“那郡主是如何得知的?就算是蒙,怎么能刚好就蒙对位置?”
“我告诉她的,不行?”
崔小宛往椅背上一靠,撇了撇嘴,“又不是什么大机密,军医知道,几位副将也知道,现在你们也知道了,难道你们都跟我有肌肤之亲?”
青羽闻言,往后缩了缩,“呸呸呸,这玩笑莫要同我开。”
聂容昭目光微闪,又想起青羽跟他说的崔将军有断袖之癖一事。
“我与聂灵嫣,从来就没有男女私情,当初不过是请她帮个忙,做戏给长公主看。”
崔小宛想着索性将一切全说清楚,免得聂容昭今后又来找她麻烦,“她投水那回,也不是想自尽,只是想去摘个桂花,学着香满楼做点吃食。”
聂容昭蹙了眉,“崔将军此话当真?”
“你不信,就自己去找聂灵嫣问问。我忙得要死,十五岁从军,在西垠打仗打了三年多,回来没半个月又被调去南苍,哪里有空勾搭那么多人哦?”
崔小宛磨了磨后槽牙,光是对付聂容昭都耗去不少心神了。
聂容昭略一沉吟,“如此说来,崔将军确实是没有空闲……不对,崔将军是如何与那几位姑娘结交的?”
“我跟万小翠温如月她们也只是知己,无关风月,你们别再听风就是雨了好吗?”
崔小宛看向别处,顾左右而言他,“至于是如何结交的,还要与你细说?难道你是想学了回去勾搭小娘子不成?”
聂容昭脸色微沉,下巴轻扬,“崔将军莫要将我当做浪荡子看待。”
“你先前不也这么看我?扯平了。”
崔小宛瞥过去,目光与之交汇,两人对视半晌,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她伸出手,停在他身前,“握手言和,今后只要你不来找我麻烦,我就不揍你。”
聂容昭蹙着眉,盯着她的手看了许久。这是什么奇怪的礼仪?
他伸出两指,托着崔小宛的手腕,将她的手挪到半空,与之相击。
青羽在旁嘟嘟哝哝,“只要不找麻烦……这话怎么听着到处是陷阱?”
作者有话说:
家暴是犯法的,大家不要学崔将军(
◉ 第 46 章
郎中来过, 替聂容昭诊了脉,捻着胡须摇摇头。
青羽在旁看得心里一沉,单脚跳过去攀住老郎中的胳膊, 急切道:“可是哪里不对?伤着哪了?”
老郎中又是摇了摇头,“哪里都不对, 你们这么着急把老夫请过来, 真是给这位公子看伤?”
“这除了脸上的淤青看着严重了些, 别的都没什么大碍。”
崔小宛倚在一旁的柱子上,双手抱臂,“我就说我没下重手,况且你们小郡王抗打, 晕个两三刻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郎中瞥一眼青羽, 目光停在他脚上,“倒是你, 这脚上是新伤?”
青羽看了崔小宛一眼, 点点头。
老郎中当即将青羽带到旁边的小塌上,伸手探到他脚踝处, 一用力, 将骨头错位给掰正了。
“啊——!”
青羽嚎了一声, 回头看到小郡王已经下了床, 站在崔将军身侧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又生生止住了, 憋得眼泪直流。
郎中走后,崔小宛将这主仆二人也请了出去,在群里跟聂灵嫣说完, 收到了翠柳送来的一锭银子。
【崔晚】这是什么?
【聂灵嫣】辛苦费。
【崔晚】也太寒碜了。
【聂灵嫣】那你让翠柳送回来。
有总比没有好, 崔小宛将那锭银子放进了上回聂灵嫣给她送的那个锦盒。
接下来十几日, 崔小宛跟聂容昭相安无事。于信仁那狗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她麻烦。
崔小宛这段时日过得舒坦,顺便将这帮生徒的射技也提了上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初秋。
云断山下,早早就有官兵围了起来,封了入山口。
山脚处的庄子是一位富户闲置在那的,也被皇家借了去,当做秋狩的落脚点。
【崔晚】秋狩,为什么会有三天,一天还不够他们玩的吗?
【佘凤】秋狩,为什么会需要皇后随行?展现帝后伉俪情深吗?
【温如月】凤凤,为什么我收到碧清宫掌事嬷嬷的口信,说那日也要随你一道进山?
【佘凤】大概是掌事嬷嬷先前听我念了好几回你做的糕点,便自作主张把你也请过去了。
【佘凤】我这就去问她。
【温如月】没事,就当是一起秋游了。
【聂灵嫣】你们一起秋游不带我?
【佘凤】对哦,灵嫣去不了。总算可以摆脱她了。
【聂灵嫣】哼,退群!
当日,魏临率一众文臣武将从宫门口出发,骑着马浩浩荡荡往云断山去。
后边还跟了皇后和随行宫人的车辇。
崔小宛不在其中,她换上一身骑射服,领了昭文馆的人,一路走得稀稀拉拉,此刻无比想念杨副将他们。
这帮生徒交头接耳,毫无纪律性。
“听说三日后要按所狩猎物的数量行赏,你说我要是别的没猎着,就只捕到一只大老虎,这怎么算?”
“大老虎?我觉着肯定得抵上几十只小兔子。”
“还没天黑你们就开始发梦了?”
崔小宛在一旁听着,几次想打断他们,都默默退了回来。
算了,有梦想总是好的。
一行人抵达云端山脚,下了马,还未进庄子就撞见温如月和两个丫鬟从马车里出来。
于信仁见着那三人旁边就只有一个老车夫,当即就走了过去,往墙上一倚,语气轻挑。
“几位小娘子也是要进庄?这庄子如今已被皇家借去,闲杂人等不得进出,不若你们随我来……”
话还没说完,于信仁身子突然往前一冲,直接趴在地上,摔得满脸是泥。
恰好前几日刚下过雨,地上的泥还是湿的。他抬起头,脸上跟沾了狗屎一样。
身后几十人没忍住,皆都捧腹大笑,平日这些人被于信仁欺负惯了,此时心里快活得很。
有些人一开始不敢笑,见众人笑开了,顿时也没了顾忌。
于信仁扭头看向身侧,原来刚刚便是崔将军伸腿绊了他一跤。
眼看崔将军率先进了庄子,他爬起来将脸上的泥擦净,往地上唾了一口,心里暗骂:娘的,有机会一定得弄死这崔晚。
温如月皱眉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给守卫看了令牌,带着两个丫鬟也匆匆进去了。
于信仁见状,一手叉腰,点了点温如月的背影,“这几个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令牌?”
小跟班去过几次香满楼,此时也想起来温如月的身份了,“那是温家大小姐,最近正得皇后娘娘青睐,于公子,咱们最好还是别招惹她了。”
于信仁嘁了一声,“不过就是得了皇后青眼,后台再硬,能有小爷硬?”
不过他被崔将军搅和这一下,也没什么心思了,一心只想找机会教训崔晚。
庄中原来的杂役早几天就撤了,此时干活的是宫人和御膳房的厨子。
院中摆满桌子,桌上全是素菜。
崔小宛刚进去,就被杨副将和成九河一左一右拉到武将那桌。
她趁着帝后还未出来,跟这几人打过招呼,寒暄几句,便回了自己的位子,免得狗皇帝看了又生疑。
【佘凤】这魏临,别的一般般,仪式倒是跟祖皇帝学了个十成十,还弄了个秋狩前宴。
【崔晚】全是素菜,吃不饱哪有力气狩猎。
【佘凤】这也是有说法的,祖皇帝打天下时过的就是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平定天下之后,每次秋狩,都要设下全素前宴,以此铭记当时的艰难。
【佘凤】待三日秋狩过后,便能吃上荤食了。
【崔晚】来了来了,狗皇帝要发表重要讲话了。
殷公公已经在前头说过秋狩的规则,以所狩猎物数量行赏,若狩得大型猛兽,则由圣上裁定。
魏临此时也是一身骑装,他扫了一眼底下的文武百官,心中颇有些感慨,想必当年祖皇帝也见过此景。
他饮一口酒,缓缓开口:“若昭文馆此次表现佼佼,除了先前所说的赏赐,崔将军也当恢复原职。”
杨副将等人听了这话欢欣雀跃,面带喜色,互相对视一眼,又朝崔小宛使了几下眼色。
崔小宛先前就已经从佘凤那得到消息了,此刻听到这话反倒是最从容的一个。
她淡笑一声,朝魏临举杯,“微臣谢皇上隆恩。”
话音刚落,又听魏临补充了一句。
“不过昭文馆有崔将军压阵,所狩得的猎物数量,须得超过在场文武百官的猎物总数。”
【崔晚】次奥。
【崔晚】这将军谁爱当谁当去。
【佘凤】真服了。
东方昀隐在角落,听了这话微垂了头,脸色阴沉。
江书在旁边举杯嘬了一口酒,又重重放下了,“看来三皇子这法子行不通。那个人哪有半点介意猜忌的意思?”
东方昀看一眼身侧左右,又睨了江书一眼,“闲话少说。”
秋狩前宴结束,众人上马,浩浩荡荡进了山。
崔小宛背着箭囊和长弓,腰间还挂了一把大横刀。
射箭这技艺,她先前就练习过几次,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带上大横刀就安心多了。
昭文馆那些没组织没纪律的生徒一进山就散了,骑着高头大马举着弓箭四处查看,跟来观光的一样。
崔小宛喝令几声,发现没多少用处,索性由着他们去。
回头一看,跟在她身边的,还有几个生徒,聂容昭和青羽也赫然在列。
一行人走了一小段路,正巧碰上杨副将和成九河。
杨副将自从知道崔将军秋狩之后就能回来,大半天了都笑不拢嘴,见着崔小宛,驱马上前,将聂容昭挤到一边,跟她并排走着,惹得聂容昭睨了他好几眼。
“将军,我看昭文馆这帮生徒都不靠谱,要不让我等捕了猎物,全部算在昭文馆名下得了。”
成九河在旁应和,“崔将军有需要就吩咐!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青羽跟在后头嚷嚷,“杨副将瞧不起谁,什么叫都不靠谱,我家小郡王也是神弓。”
对于杨副将的提议,崔小宛觉得十分感动,她敛了神色,手一挥,拒绝了。
“杨副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举有失公平,秋狩还是各凭本事为好。”
这杨副将,要放水就早点跟她商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能答应吗?
杨副将听了这话肃然起敬,抱拳道:“将军大义,是末将狭隘了,那咱们就各凭本事,手底下见真章!”
成九河也被激起了胜负欲,朝崔小宛一拱手,“我等会拼尽全力,将军也莫要相让,先行一步了!”
二人说完,策马而去,留下崔小宛在原地,表面淡定,心里头滴着血。
此时两只兔子从面前的草丛蹿过,身后几名生徒纷纷挽弓搭箭,对着兔子比划半天。
“我来我来。”
“让我来,今天只要能让我猎到一只兔子,就心满意足了。”
“都别跟我抢,我已经跟我爹夸下口了。”
几人追着兔子,一会儿就没影了。
崔小宛回过头,身后就只剩聂容昭、青羽,以及另外一个叫范千的生徒。
范千乖乖巧巧驱着马跟在崔小宛后边,见她回头,冲她略一颔首,“崔将军,您说了不能乱跑,我就不乱跑,一定跟紧了。”
省得一会儿遇到豺狼虎豹招架不来。
崔小宛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开口,“你怎么连长弓都没背?”
范千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我忘了。”
崔小宛认出这人平日练习时就经常脱靶,深吸了口气,罢,这水平带不带长弓都一样。
几十人的队伍一下就只剩了四人。四人一路也捕获不少兔子和狐狸,满满当当挂在马背后头,基本都是崔小宛和青羽出的手。
聂容昭偶尔射一两下,也基本没有射偏的。
范千只会跟在后头抚掌叫好。
先前他见崔将军一支箭能射到房梁上去,现在却是百发百中,想必也是下过一番苦功。
不过那兔子和狐狸都离得近,换作他,十次肯定……也有一次能打中。
几人一路搜到半山,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呼救声,嗓音沙哑,一听就知是还在变声期的少年。
范千咦了一声,“这口音不像我们大巍人,难不成是南苍质子?”
这话说完,就远远见着江书被一头野狼追着漫山跑,衣物已经被撕咬下一块,手臂也正淌着血。
江书没骑马,原是想绕进深山,多打一些猎物,算在文武百官的猎物里,到时崔晚要拼,也拼不过他们。
谁知出师不利,刚拐进一片密林,就碰到一头落单的野狼,距离太近,江书来不及拉弓,便被野狼利齿划伤,仓惶逃出来。
“崔将军,救我!”
江书此时也看到崔小宛了,喊了一声,又被野狼追进另一处密林,越跑越远。
崔小宛骂了一声晦气,这小崽子做那么多阴损事怎么还没被野狼咬死?
正当她犹豫不决,江书忽然被一块石子绊倒在地。
野狼弓了身子,正要扑上去,一支长箭嗖地一声过去,直接射穿它的后腿。
“厉害!”
范千在后头鼓起掌来,“这么远都能射中,崔将军技艺了得!”
“嗥——”
野狼身子一歪,摔在地上,后两条腿动弹不得,遂仰天长嚎。
青羽拧着眉,回头看一眼范千,“鼓什么掌,还不快跑?狼群马上就要过来了。”
“这……若是离了崔将军,一人往回跑,不是更危险么?”
范千挠挠头,谁知道狼群从哪个方向来啊。
江书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受伤的手臂,踉踉跄跄往他们四人的方向跑。
“嗥——”
野狼继续嚎着,崔小宛又放了一支箭过去,直接射穿它的脑袋。
她没想搭理江书,驱了马就要往回走,突然听到风中传来狼蹄奔跑的声音。
不止一头。
作者有话说:
◉ 第 47 章
“来了。”
聂容昭捏紧了长弓, 头蓦地一偏,看向旁边的密林。
奔跑声是从这方向传来的。
霎时间,十几头野狼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每一只都是膘肥体壮。
狼蹄奔过,卷起尘烟。
三支箭同时射出, 均是瞄准狼头, 狼群中有三只瞬间倒地。
崔小宛摸向箭囊, 这才发现箭囊已空,这一路猎太多小兔子小狐狸,长箭消耗太多。
范千将自己的箭囊解了下来,双手呈到她跟前, “崔将军, 用我的。”
这一整天,崔小宛三人在前边打猎, 他就跟在后头收拾猎物, 将猎物身上的箭都拔下来,装得满满当当。
“不必了, 狼群已经近了身, 我下去拖住它们。”
崔小宛接过箭囊, 抛到青羽手中, 自己翻身下马, 捏着大横刀的手逐渐收紧。
最前边那头狼张着血盆大口扑过来, 吓得范千五官全拧在了一起,忽然见刀光一闪,那头狼被劈成了两半, 自狼口处破开, 死状惨烈。
“崔将军威武!”
范千看得一阵激动, 攥着缰绳的手出了一层薄汗。
剩下的十来头野狼看着同伴的尸体,长长地哀嚎了一声,然后将崔小宛围了起来,龇牙咧嘴,狼毛根根竖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几匹马不安地往后退了几步,不住地嘶鸣。
突然,崔小宛背后那头狼动了,跳起来往她头上扑。
聂容昭忙拉弓,奈何稳不住□□的马,只射中狼腹。
与此同时,崔小宛往旁边一闪,大横刀划过它的脖颈,将它结果了。
她这段时日没有荒废武功,空闲时间大部分都在修习,不仅把原身的功力恢复完全,还有了新的突破。
同时对付十来头野狼虽可能分心受伤,但不至于完全招架不住。
崔小宛一个飞腿横扫过去,将面前几头踢得头晕目眩。
然后一个后翻,越过狼群包围,将十几头狼引开。
马匹终于稳下来,青羽和聂容昭一箭一只,将狼群收拾了个干净。
范千伸长脖子望了望,确定没危险,当即爬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帮忙收拾狼尸。
崔小宛精疲力竭,一手拎着一条狼尸回来,却发现自己的马不见了。
她拧眉看向瘫坐在地的江书。
江书被她瞧得不自在,撇了撇嘴,“看我做什么?你的马是被狼吓跑的,我没必要干这种事,又没什么好处。”
“啧,不过你这功夫可以,打完十几头狼居然毫发无损。”
崔小宛从狼尸上拔下一支长箭,抵在江书脖子上。
“道谢。”
“谢就谢。”
江书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捏着箭尖往外挪了挪,“多谢崔将军救命之恩,不过这就跟先前你在军营羞辱我那事互相抵销了。”
崔小宛伸腿往他屁股上踹,“抵销你个头,这段时日你找人在外头散布谣言,我还没找你算账!”
江书被她踹了几下,从地上蹿起来,“什么散布谣言,我不知道,你可别冤枉好人。”
说完这话,他捂着还在滴血的胳膊,踉踉跄跄跑远了。
范千那边收拾完狼尸,清点了一下猎物,面露喜色,“崔将军,这回您复职有望了,十六头野狼,再加上先前打的那些,有好多了。”
“好在将军马背上就只挂了几只兔子,没太大损失。”
崔小宛疲惫地看他一眼,“你太低估杨副将他们了。”
眼看天色渐暗,几人收拾完猎物准备回去,聂容昭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见崔小宛站在原地,朝她伸了手。
崔小宛抓住他的手跨上马背,坐到他前边,此时两人都没想太多。
聂容昭将人拽上马后,拉紧缰绳,驱着马往前跑了一小段,忽然有一股馨香混着血腥在鼻间若隐若现。
难不成是崔将军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他第一次去将军府时也闻到过,当时还以为这崔晚刚从温柔乡出来,这回都在山里过去一天了,没可能沾上别人的味道。
他接触得最多的便是青羽,像青羽这样的只有一股臭男人的味道,就算是每日清洗,出了汗就难闻得紧。
是错觉吗?
这样想着,他往前凑了凑,想确认个究竟。
“砰”!
青羽和范千跟在身后,突然见前边小郡王被崔将军从马背上打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一圈。
“崔晚!”
聂容昭捂着腹部,说好不再动手,居然拿手肘顶他。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青羽匆忙下马,将小郡王扶了起来,扭头看向崔小宛,“崔将军,好好地骑着马,您为何打人?”
崔小宛摸了摸耳垂,她还想问呢,好好骑着马,这聂容昭干嘛突然凑到她耳边呼气?
搞得她耳朵怪痒的,一阵酥麻从耳垂蔓延到背脊,现在还没消去。
“谁让他突然凑近了?我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崔小宛白了聂容昭一眼,鬼知道他刚刚在做什么。
范千讪讪一笑,决定当个和事佬,“聂小郡王,崔将军是行伍出身,那肯定是比我们警惕一些。”
聂容昭抿了唇,也不吭声了,毕竟他刚刚的想法听起来也有些奇怪。
几人商议过后,变成了聂容昭和青羽共乘一骑。
这下也没什么冲突了,就是聂容昭脸色不太好,好心邀人共骑,反挨了对方一记打。
另外青羽这汗臭味闻着也不如崔将军的馨香宜人。
他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青羽。”
青羽攥着缰绳,头也没回。
“小郡王有何吩咐?”
“以后,多洗澡。”聂容昭说完这句,身子微微往后仰,脸也偏向别处,好看的眉眼皱在了一起。
“啊?为什么?”
青羽有些不解,奈何小郡王说完这句,也再没出声了。
四人到了山脚,留了几只野兔做晚餐,将手上剩余的猎物交给宫人,清点之时旁边围了一圈人。
“十六头野狼!你们四人怎么杀的?”
范千听到这话,不由挺直腰背,“其实都是崔将军的功劳,我们只是从旁协助。”
旁边有一个昭文馆的生徒听到了,嗤笑一声,“别逗了你弓都没带,还从旁协助。”
范千撇了嘴,“帮忙捡猎物,怎么就不算从旁协助了?”
崔小宛点点头,“嗯,捡猎物也算。”
范千弯了嘴角,戳了戳那人的肩膀,“听到没?崔将军夸我呢。”
此时昭文馆的其他生徒也陆续抵达,各都带了两三只野兔回来。
“崔将军!我们也捕到猎物了,就是箭矢有些不够用。”
他们这帮人,对着靶子都能经常射偏,对着活物,十次能打中一两次已是万幸,那些没射中的箭矢也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崔小宛仍是点点头,现下的战果已经远超她的预期了。
原先她以为这帮公子哥肯定是一只猎物也带不回来。
待昭文馆这帮人离开,杨副将和成九河偷偷摸摸溜了过来,将手上的猎物一股脑交了,“这是刚刚崔将军落下的,我们帮忙送回来。”
宫人瞥他们一眼,默默在名册上记下崔将军的猎物数目,双方都心照不宣。
山脚的庄子容不下那么多人,晚上,帝后和宫人宿在里头,其余人都在外边生起了篝火。
一边烤肉,一边侃大山。
崔小宛那块围了十几名生徒,都在听范千讲述遇到野狼时的危急情形。
“原本崔将军可以直接撇下那个南苍小少年不管的,但是崔将军仁义啊!当机立断,嗖地一声将追赶那小少年的野狼解决了!”
“没想到,这一下把狼群引了过来,只听崔将军大喝一声:‘你们先走!’自己跳进狼群与那些恶狼搏斗!那场面,我至今想来都感到心惊……”
于信仁领着几个小跟班从旁边经过,不耐烦地瞥了他们一眼,“有什么好吹的。”
然后拢着袖子缩到角落,自己燃起一小簇篝火。
“他们一人都猎了两三只野兔了,咱们这加起来也就两只,还都没交上去,回头崔将军会不会……”
于信仁斜睨着说话这人,“你怕崔将军追究?”
“那你也去他们那,跟崔将军打好关系了,说不定还能分到一条兔子尾巴。”
“于公子,我也不是这意思。”
于信仁哼了一声,“知不知道老子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便是崔将军这三个字?”
“知道知道。”
同在角落的,还有东方昀和江书两人,东方昀今日收获颇丰,江书却是什么也没捞着,还带了一身伤回来。
东方昀替江书将手臂上的伤上了药,包扎起来,听着旁边那几人高谈阔论,语气低沉。
“今日崔晚狩得十几头狼,待两日过后,定能回到主将之位。”
江书咬了一口焦香的兔子腿,满不在乎,“要不我们就先绕过他吧,我看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东方昀抬眸,眼神凉了几分,“他是如何夺回十几座失城的,你可还记得?”
江书听到这话,嚼着兔肉的嘴巴停了下来。
东方昀替他扎好纱布,叹了口气,“江家支持的是本王,若本王失势,江家有什么下场,你可想清楚了?”
江书将兔腿从嘴边拿下来,“那……”
东方昀眼神一厉,“给他活路,他不走,也只好送他上路了,死人才没有威胁。”
江书看着东方昀的表情,心里突突地跳,“可我打不过他……”
东方昀回头,看了一眼于信仁的方向,“何不借刀杀人?”
于信仁刚吃了半只兔子,此时已经是餍足吃饱的状态。
旁边几人凑合着吃了另外半只,还留了一只活的,明天若是没抓到别的,也好拿这只去交差。
于信仁满意地摸了摸肚皮,伸了个懒腰,正打算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就听到一个嘶哑青涩的少年声。
“于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回头一看,是南苍那个小屁孩正倚在树干上,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于信仁咳了一声,那几个小跟班立马会意,四下散开了。
“不知你要跟我谈什么?”
江书笑了笑,“自然是谈崔将军。”
于信仁一听着名字,火气全上来了,“娘的,一天到晚崔将军崔将军的,老子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江书站直了身子,“看起来于公子对崔将军恨之入骨。”
“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于信仁脸色阴沉,一刻也不想再跟这人聊,抬步便要走。
“我也一样。”
于信仁听到这话,脚步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书手上突然多了一个纸包,“我这里有一包毒药,无色无味,人吃下去后,一个时辰之内定会暴毙,就算是仵作来了,也只会以为他是死于心疾。”
于信仁四下看了一眼,凑近了,将那包毒药拿过来藏在手心,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何自己不动手?想拿我当替死鬼?”
“我以前得罪过崔将军,压根近不了他的身,于公子好歹也是丞相之子,路子肯定比我多。”
于信仁没有说话,拎起旁边的兔子,掰了兔嘴将一小部分药粉喂进去,然后扔回地上。
兔子抽搐了几下,四脚一蹬,没气了。
江书盯着兔子的尸体,看了半晌,眸子里映着跳跃的火光。
于信仁还不放心,从袖中拿了银针出来,往兔嘴里一扎,抽出来,见银针没变色,才松了口气,脸上带了些笑意。
“这毒,不错。”
他将纸包往袖口一揣,正要离开,又被江书叫住。
江书攀上他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此事你知我知,若败露了,也请于公子别将我供出来。”
于信仁看他一眼,没有作答,把肩上的手掰去,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 第 48 章
第二日, 崔小宛是被嘶鸣声吵醒的,睁眼一看,原来是昨日被狼群吓跑的那匹。
她给马喂了点吃食, 让其他人分头行动,自己领了范千, 率先骑着马上了山。
聂容昭原想跟上去, 但一想到昨日莫名其妙挨的那一下, 也拉不下脸与她同道,干脆带着青羽选了另一条山道。
狗皇帝带来的捕猎者众多,昨日已经猎杀了一批,莫说温顺点的小兔子小鹿, 就连豺狼虎豹见着估计都得寻个洞穴躲一躲。
崔小宛一路上没捕到多少猎物, 但她猜其他人也是一样,因此也不太紧张, 甚至还有空闲寻到一处山涧, 截个风景图发群里。
【佘凤】你在做什么?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打猎吗?
【崔晚】都差不多猎干净了,现在努努力也只能捞到点渣沫。
【佘凤】果然, 祖皇帝将狩猎从三天改成一天也是有道理的, 没有休猎期, 这云断山来年的生态可能不太乐观。
【温如月】我方才在庄子的后厨还发现几只幼兔, 他们不会真把整座山搬空吧?
崔小宛下了马, 在山涧边驻足片刻, 瞅了水底良久。
范千等了一会儿,也爬下马,跑到她身边, “崔将军……”
“嘘。”
崔小宛抽出大横刀, 一连戳了几条鱼扔到岸边, “晚上换换口味,吃这个,秋天的鱼肥美,管厨房再借点孜然和盐,保准馋哭隔壁那些文臣武将。”
“哎,好嘞。”
范千很听话,拿了先前绑猎物的绳子将鱼串成一串,挂在马背上,然后才记起自己刚刚想说什么,“崔将军,咱们不去捕猎了吗?”
他倒是不在乎赏赐,就是有些担心崔将军能不能复职。
像崔将军这样的才俊,不应拘于昭文馆一隅。
“昨天交猎物时我看了一下名单,基本都没我们猎得多,今天歇一歇也无妨。”
崔小宛掏了麻布出来,将大横刀上的水和鱼血擦干净,收刀归鞘,“况且今日的猎物肯定比昨日少,有这些鱼,到时我们把猎物全交上去也不至于饿肚子。”
“此处山清水秀,我怎么早些时候没发现这么个好地方。明年夏季定要找三五好友过来泡上一泡。”
范千拿手撩着水花,“崔将军,您到时一起吗?”
崔小宛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你们玩,我不识水性,怕淹死。”
范千扭头看一眼山涧,这么浅,还怕淹死,他也不会水啊?
两人休整一番,刚爬上马,突然听到前方一片嘈杂。
“来人!护驾!”
紧跟着是一阵虎啸。
魏临昨日翻过狩猎名单,一眼就看到崔晚名字后头跟着的一长串猎物,一个人占了一整页,后头跟着的那十六头狼尤其刺眼。
而他身为皇帝,身边还跟了几名有经验的侍卫,昨日一整天也就猎了两头鹿和几只狐狸而已。
这让他有些挂不住脸。
今日一进山,魏临便将身边的侍卫遣去寻猎了,身边只留了两人,最好能找到黑熊豹子之类,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谁知途中一只老虎蹿了出来,三两下把几人从马背上拍下来,两名侍卫为了护住魏临,还都受了重伤。
老虎伸出厚爪子往其中一名侍卫身上一拍,张口就要咬他的头。
“啊——”这侍卫拿手臂抵在面前,也只能抵挡一下。
崔小宛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举弓要射,偏生让魏临给挡了弹道。做不到一击爆头,这侍卫肯定得死。
她索性扯过范千马背上的鱼,抛了出去,鱼在空中翻转,砸到老虎脸时,鱼尾正好甩到老虎的眼睛上。
趁着老虎吃痛,闭着眼睛爪子乱晃,崔小宛驱马向前,凌空而起,骑在老虎背上,高高举起大横刀。
“吼——”
崔小宛一刀扎进它脑袋,血花四溅。
老虎轰然倒地。
魏临见状也脱了力,长吁口气,“崔将军护驾有功,当赏。”
那个刚从虎口逃生的侍卫差点哭出来,此刻捡回一条命,还有些发懵,听到皇帝发话,才回过神,扑通一声朝崔小宛跪下了。
“多谢崔将军救命之恩!”
随后又向魏临一叩首,“多谢天子福泽,让小的死里逃生。”
范千驱着马过来,向魏临行了礼,然后将地上的鱼捡了,重新串回去挂在马背上。
魏临见了这一幕,目露疑惑,“你们这是在……捕鱼?”
随后又冷下脸来,“朕可提醒你们,这些鱼算不得猎物。”
“回皇上,这些只是晚上充饥的口粮。”
崔小宛手一伸,指向地上的虎尸,“这才是微臣今日的猎物。”
魏临张了张口,没再说什么,心里有些不甘。但好歹崔将军也没让他失望,秋狩过后,确是可以让崔晚回到主将的位置了。
当晚,崔小宛旁边仍是围了十几个昭文馆生徒,一边看她吃烤鱼,一边听范千吹水。
于信仁端了两个酒杯过来,将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笑了笑。
“恭喜崔将军,明日过后便能官复原职了,从前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崔将军能忘个干净,一笑泯恩仇。”
崔小宛狐疑地看着于信仁,这人嚣张惯了,先前在宫中调戏歌伎都没怕过,会忌惮她恢复主将身份?
怕不是听说了她在湘城一杯倒的事,想看她酒后出丑?
她接过酒杯,直接往地上一倒,看着酒水全渗进土中。
“还是算了,我不喜饮酒。”
于信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看来崔将军是不肯与我修好了。”
崔晚有这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反正药粉剩了一半,他还有后招。
他将酒杯拿回去,攥在手心,“既如此,那我也不叨扰崔将军了。”
崔小宛看着他的背影,蹙了眉,心里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细思,又被范千杀虎那段描述给吸引了注意力。
“崔将军又是杀狼又是杀虎的,就问大巍还有谁能比得上他?”
她听到这,忙将一条烤鱼塞进范千嘴里,“吃你的,这种话就别四处宣扬了。”
*
丰收宴。
殷沉清了嗓子,宣布拔得头筹的是崔将军,又念了一长串猎物的名字和数目。
众人纷纷咋舌。
老虎和狼群,怎么都让崔将军给遇上了?
听到后头,崔小宛自己都深吸口气——她哪里打过那么多梅花鹿了,这账是不是记错了?
抬眼一看,杨副将他们正冲她挤眉弄眼。
得,这帮人还是偷偷替她作弊了。
见识过崔小宛杀虎的魏临并未起疑,点了她的名,恢复她主将的位置,便让殷沉往下念了。
期间有宫人到崔小宛桌旁,送上果饮。
崔小宛端起喝了一口,咂咂嘴,又佐了一点肉,全咽下去,过了半晌,忽然觉得心口一阵难受,脸上跟火烧一样。
不对劲。
她捏着杯盏的手逐渐泛白。
“啪”。
杯盏直接被她捏碎,扎破她的手心,意识清醒了几分。
有人想看她在宴中失仪,绝对不能在这。
江书远远瞧见崔小宛的反应,低了头,嘴上嘀咕,“可算把药下了。”
“你说什么?”
东方昀回头看他。
江书低了头,不敢直视东方昀,“殿下,其实我没把那药给于信仁,而是换成了别的。”
前夜,他见了那兔子的惨烈死状,心中有些犹豫。
崔将军当真该死?
他先前在军中听多了巍军主将是修罗恶鬼之类的话,也深信不疑,可这段时日,崔将军放过他一次,也救过他一次。
立场不同而已,当真要置他于死地?
东方昀寒了脸,“你换了什么药?”
江书的脸难得通红,声音也小了许多,含含糊糊说了三个字。
他先前凑在于信仁耳边,让于信仁务必守口如瓶,也只是为了把药换回来。
“什么?”东方昀没听清,蹙着眉,重新问了一遍。
“帐中欢……”
江书抵着头说完药名,又迅速解释,“三殿下,这庄上都是宫人,崔将军不管冒犯了哪个,都是在挑衅巍帝的龙威,我是想……”
“嘘。”
东方昀按住他的手,看了一下左右,压低了声音,“此次我便不再追究,以后,莫要违抗我的指令。”
“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江书看着东方昀,眼神有些怔然。
“……属下明白。”
崔小宛半趴在座上,紧闭了眼,额头有汗珠冒出,那股燥热蔓延至全身,一点点吞去她的神志。
她猛地一下站起身,“皇上,微臣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先下去歇息?”
魏临眉头微蹙,正要说话,佘凤先温言道:“崔将军这三日也是辛苦了,皇上,不如就让她先下去吧?”
于信仁悠悠开口:“这丰收宴怎么能让魁首缺席?”
魏临敛了神色,“罢了,崔将军既然身体不适,便快去休息吧。”
崔小宛谢过皇上,出了大堂,独自一人往庄外去。
佘凤在群里问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
【聂灵嫣】出什么事了?
【佘凤】小宛脸色不对,退了丰收宴,出一身汗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崔晚】没事,我还撑得住。
【温如月】吓死我了,你要是撑不下去赶紧喊我们。
青羽戳了戳聂容昭的手臂,“小郡王,您看崔将军脸色是不是不太对?
聂容昭倚在座上,嘬一口酒,听到青羽提起崔晚,睨了他一眼。
“少在我面前提起这武夫。”
两日前砸他腹部那一下,他还记着呢。崔晚那身轻体健的,能有什么事?
青羽见小郡王这般,也不打算管了,凑到范千身边跟他聊了起来。
聂容昭又嘬一口酒,看向门口。
崔将军身轻体健的,身体若只是有些不适,何须离席?
作者有话说:
你这样是要单身一辈子的……
◉ 第 49 章
昭文馆被安排在东南角一隅, 离门口很近,这些生徒不像文武百官,有特地的席位, 因此也算是来去随意。
聂容昭回头看一眼青羽,见他与范千聊得火热, 便也没叫上他, 起身自己兜出大堂。
院中是冷冷清清, 除了几名侍卫和宫人,再没别人。
聂容昭偏头看向旁边的侍卫,“崔将军呢?”
“回小郡王,崔将军醉了, 说要去醒酒, 估计已经出了别庄。”
方才这侍卫见崔将军走路有些踉跄,本来想扶一把, 被恶狠狠瞪了一眼, 便不敢上前了。
聂容昭点点头,旋即也出了庄。
身体不适, 不先找个客房歇息, 反而自己出去, 估计这只是托辞。再者, 崔将军桌上也没有酒壶, 哪里来的喝醉一说?
庄子前边是一片空旷, 不远处便是上山的路,两边栽了垂叶榕,旁边是临时搭的马厩。
聂容昭正寻不到人, 突然听到马厩传来一声嘶鸣。
他过去一看, 只见崔小宛正拽着一匹马的缰绳往上爬。
“崔将军这就准备回府了?”
崔小宛脑子浑身燥热, 只想赶紧浇个凉水冷静一下,庄子里人多眼杂,昨日发现的那处山涧正合适。
她拿指甲抠着自己掌心上的伤口,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别挡路,不关你的事。”
“可崔将军骑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崔小宛骑着他的马往山路去,大晚上的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连马都能认错,看来确实不太清醒。
聂容昭正要离开,突然发现地上的茅草有一滴暗红。
是血。
崔将军受伤了?
他忙跨上另一匹马,追着崔小宛的方向去。
晚上的山路与白日有些差异,再加上被人下了药,此时崔小宛已经是神志不清,只能驱着马在林中兜圈。
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奈何她此刻就是辨不清方向。
身上燥热越来越甚,呼吸也越来越重,脑中似有一根弦突然崩断,崔小宛松了缰绳,身子往旁一倒,从马背上摔下来,在地上翻了几圈。
聂容昭匆忙赶到,刚下马,就见崔小宛自己站了起来。
“崔将军可有大碍?若是不适,可找随行的太医诊脉。”
崔小宛摇摇头,往前一跌,让聂容昭拿手掌托住了双臂,扶了起来。
隔着薄薄的衣料,一股滚烫自手臂传到他掌心。
“你发烧了?为何还骑着马出来吹风?”
崔小宛攀着聂容昭的肩膀站直了身子,手却忘了挪开,她抬眼望进面前这人似琉璃般澄净的眸子,双瞳氤氲出一层水雾。
“我被人下了药……”
没再刻意压着嗓子,又是有气无力的,这一句话在聂容昭听来婉转魅惑。
他突然意识到崔将军中的是什么药,忙伸手想将她推开,触到胸前,却是一团柔软。
“轰”!
这下聂容昭脑中也炸了道雷,乱得只剩一锅浆糊。
崔将军是女子?
崔将军怎么会是女子?
这不是欺君之罪么,她到底是怎么瞒过这么多人的?
他僵在原地,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崔小宛只觉肌肤相触的位置一片清凉,一手抚上面前这人修长的脖子,掌心的血沾上白皙肌肤,在月光下尤为灼眼。
她慢慢贴近,温热的气息一路从耳垂向下,然后停在喉结前。
聂容昭紧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崔将军,我带你去旁边的山涧……嘶!”
话还没说完,肩膀一痛。低头一看,崔小宛张口狠狠咬在他肩上,嘴上喃喃,含糊不清,不知说了什么。
聂容昭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循着水声寻到山涧,将人放进水里,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被她伸手一勾,一起跌进去。
登时水花四溅。
而他,双手正好支在崔小宛两侧,看着她水灵的杏眸,心里跟被猫挠似的。
树上斑鸠突然咕咕叫了两声。
聂容昭回过神来,身子往旁边一翻,伸手给自己把了脉,发现心率比他平日练完功还要快。
崔小宛泡了凉水,身上燥热渐消,方才抵抗药性太久,现在松了劲,反倒直接昏迷过去。
山泉水漫过鼻口之前,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
崔小宛醒来发现自己倚在树干上,旁边是一簇篝火,噼里啪啦迸着火花。
这晚还未过去,夜明星稀,偶有斑鸠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一摸身上的衣物,觉得有些湿润,这才记起,她刚刚被人扔进山涧了,至于扔她的那个人……
崔小宛回头,篝火对面,聂容昭正蜷在地面,睡得正熟。
小郡王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她伸手敲了敲脑袋,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他把自己放水里了。
昨晚她应该没对他做什么吧?
崔小宛蹲下去,轻轻戳了一下地上的人,“小郡王?”
聂容昭死死闭着眼睛,只当没听见。他刚刚才碰过她的胸,这时候醒来肯定又是一顿打。
崔小宛见他没反应,又按住他胳膊晃了晃,面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这都不醒,不会是死了吧?
她探出一指放在聂容昭鼻间,袖子轻掠过他的脖子,扫得他喉结微痒。
聂容昭再也装不下了,忙坐起身,往旁的地挪远了些,装出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醒了?”
崔小宛双手抱臂,站在原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
聂容昭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半眯了眼,“是小郡王将我扔进水里的?”
聂容昭又是点点头。
“多谢,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崔小宛坐了下来,将手伸近篝火,继续烤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聂容昭松了口气,抬眼望她,“崔将军什么都不记得了?”
崔小宛耸耸肩,“只记得自己从马上摔下来了。”
“崔将军昨夜被人下了药,拼着最后一丝清明让我带你去山涧,此后便晕过去了。”
聂容昭目不斜视盯着前方,避重就轻说了一部分事实。
火光跳跃,映得他面上绯红。
“那便好,也不知是什么人给我下的药,幸好我当时身边没有侍婢,若真对宫中的人做了什么,估计圣上也不会轻饶我。”
崔小宛翻开袖子,烤着另一面,一截皓腕露了出来。
聂容昭瞥一眼她的手腕,又迅速收回目光,心里暗道,她就算是想对侍婢做什么,那也做不了,女扮男装久了,真当自己是男儿身了?
崔小宛扭头看着聂容昭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伸手拽住他的衣领,语气凉凉,“我当真没做什么?”
“你当时想轻薄我……”
崔小宛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衣裳,又看看对方,也是衣冠整齐。
“那你是怎么逃脱的?”
这话将聂容昭噎了噎,想反驳,又想起自己的武艺确实不如她。
他抿了抿嘴唇,不甘道:“是崔将军悬崖勒马,控制住了自己。”
崔小宛松开他的衣领,拿指甲挠了挠下巴,“所以你觉得……我有断袖之癖?”
“……正是。”
怪不得一直躲着她。
“小郡王——”
“崔将军——”
是青羽的声音。
两人回头,发现林中有数十火把在移动。
宴会结束时,青羽发现小郡王不见了,在庄子里寻了半天,着急万分。
范千得知此事,也帮着找了许久,最后问到侍卫身上去,才知崔将军出去醒酒,聂小郡王也跟出去了。
这事甚至惊动了杨副将等人,一行人一查,发现马厩还少了两匹马,也不知两人是回晸京城还是进山了,索性带了火把上山搜寻。
“我们在这。”
崔小宛站起身,冲他们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林中几十人都到了这片山涧旁,疑惑地看着他们。
范千看着地上一片水迹,恍然大悟,“崔将军,您不是说您不会水么?这入了秋,还是大半夜的,怎地有闲情与聂小郡王跑到此处玩水?”
崔小宛回过头,这才发现聂容昭那处地面也是濡湿一片。
她来不及细想,将手一摆,“此处水浅,哪能淹死人。”
范千听罢,撇了撇嘴,“那我懂了,崔将军就是不想与我等同游。”
“将军,那我们呢?”杨副将和成九河一听,还有这回事,怎地将军跟小郡王就比他俩还熟了?将军离开军营才多久?
“打住!”
崔小宛一个头两个大,这一个两个是在较什么劲?
“今夜我也只是一时兴起,又正好遇上小郡王,便一道过来了。回头……回头有机会大家一起便是。”
不管了,先哄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聂容昭原本在一旁打发应付青羽,听到这话蓦地抬头。
这女人刚刚说什么,她要与这些人一同戏水?
“小郡王,您怎么了?”
青羽皱了眉头,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脸色这么难看?
聂容昭从腰间取出折扇,啪地一声打开,扇得飞快。
青羽不知聂容昭又在烦什么,忙按住他的手,“小郡王,天凉,您又刚浸过水,属下还是先替您把折扇收起来吧。”
崔小宛环顾了一下四周,昭文馆的大多数生徒都在这了,唯独缺了于信仁,又回想起前一夜于信仁的古怪表现,拧起眉头。
【崔晚】我怀疑是于信仁给我下的药。
【聂灵嫣】崔小宛你终于冒泡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死了。
【佘凤】既然没事就在群里吭一声,我还以为你穿越回去了。
崔小宛往上一划,这才发现有几十条消息未读。
【温如月】于信仁?那个在庄子外跟我搭讪油腻男?
【温如月】他下什么药了?
【崔晚】春/药。
【佘凤】真有这种药?
【温如月】太过分了,那你怎么解决的?
【佘凤】听说聂小郡王今夜也失踪了……
【聂灵嫣】???
【聂灵嫣】崔小宛,你对小郡王下手了?
崔小宛磨了磨后槽牙。
【崔晚】屁!我像那种人吗?
【崔晚】老娘悬崖勒马了!
【温如月】悬崖勒马……
【佘凤】果然。
作者有话说:
◉ 第 50 章
【聂灵嫣】其实你想对小郡王下手, 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以后能不能捎上我,让我一起搬去将军府?
【崔晚】你在想桃子!
【崔晚】下手了就一定要负责?
【崔晚】不对, 为什么是搬去将军府?
【佘凤】入赘。
【崔晚】……想得美!
丰收宴后,帝后先行回宫了,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昭文馆的生徒和几名武将为了寻人, 拖到了最后。
除了一个人, 于信仁。
其实有一点崔小宛不太理解,按理说,下了这种药,应该给她再安排一两个侍婢之类, 待她药性发作, 欲行禽兽之事时再带人撞破现场,这她不死也得扒层皮。
哪里像今日于信仁这样, 下了药, 也没确认她是否中计,直接就先回了府的?
崔小宛将这疑惑在群里说了, 佘凤当即吩咐几名身强体壮的嬷嬷到各处城门守着。
【佘凤】你当时是吃了什么东西觉着不对劲?
【崔晚】梨汁, 还有一点酱牛肉。
【温如月】今日宴上, 并未准备梨汁, 只有葡萄酿。
【崔晚】这人是知道我不喝酒, 才特地送来果饮的。
【佘凤】是这人吗?
佘凤派出去的嬷嬷在城门口堵到了一个小宫人, 手上拿了令牌,说是家中有急事,要回家探亲。
虽然这小宫人已换上平头百姓的装束, 但这些宫里的嬷嬷眼睛毒辣, 一眼便从此人的走路姿态看出端倪。
嬷嬷找了守卫, 将人押回宫。
到了碧清宫,此人扑通跪在佘凤身前,一个劲求饶,说是殷公公准许他出城的。
佘凤直接将他的脸截图,发到群里。
【崔晚】这哭成这样,也看不清脸啊。
【聂灵嫣】这照片也太糊了吧?他在做什么?
【佘凤】正一个劲磕头呢。
佘凤让人找了把椅子,拉到小宫人面前,和颜悦色道:“坐。”
小宫人有些犹疑,但也不敢违命,战战兢兢挪到椅子前边,屁股挨着边缘,坐下了。
佘凤趁此机会,又截了张图到群里。
【崔晚】就是他!
【崔晚】当时他将梨汁送上来,在我身旁停留了一会儿。
【崔晚】估计就是看我喝下去了,才安心离开。
佘凤盯着小宫人看了半晌,手一挥,“先押下去关着吧,此人在丰收宴上下毒,不可轻饶。”
小宫人不知皇后为何突然又变了脸,当即从椅子上滑下来,重新跪在地上,“奴婢没有,不关奴婢的事!”
佘凤睨了他一眼,“什么不关你的事?”
小宫人眼珠子转了转,索性闭了嘴。
佘凤知道这也是宫里的人精,不是诈一下就能说实话的,“算了,送回殷公公那边,让他处置吧,毕竟也是他的人。”
“说,奴婢现在就说。”
在这里还能活,送回去只怕连一条全尸都留不得。他那令牌,也是方才偷的,就怕殷公公灭口。
小宫人跪在地上,面上恳切,“只是奴婢说了,皇后娘娘能否保奴婢一命,送些盘缠,助奴婢离开?”
佘凤颔首,示意他继续。
“今日,是于公子令我在果饮中下药……”
小宫人刚开了个头,就有侍婢进来,朝佘凤欠了身。
“皇后娘娘,殷公公求见。”
听得这话,小宫人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苍白,瘫在地上,手脚都在发抖。
佘凤蹙了眉,“这么晚,殷公公还来碧清宫做什么?同他说本宫有要事要办,让他等上一等。”
“皇后娘娘,老奴也有要事求见。”
殷沉径直推开门,面上的粉簌簌落下,笑得虚伪。
他一眼便看到跪在正当中的小宫人,冷笑了声。
“这宫人偷了老奴的令牌,还妄图给老奴泼脏水。”
佘凤拧眉看向殷沉,这老太监还真是嚣张。
“这小宫人还在丰收宴上下毒,殷公公觉得是受何人指使?”
“什么?这贱东西居然还敢下毒?”
殷沉上前,一手掐住小宫人的脖子,将人高高举起。
“住手!”
佘凤见状厉声喝道,但殷沉置若罔闻。
这老太监武功高强,其他人也不敢上前帮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宫人眼白翻起,渐渐没了气息。
“此次乃是老奴治下不严,叨扰皇后娘娘了。”
殷沉说完这话,扔下小宫人的尸体,还嘱咐其他人把尸体清理干净,便旁若无人,直接出了碧清宫。
身旁的几位嬷嬷和宫人嘴唇颤了几下,最终也没敢说什么,只是眼眶通红。
佘凤气得发抖。
先前这殷沉跟在魏临身边时还对她毕恭毕敬,这回简直是反了天。
他到底什么来头?
“皇上今日宿在哪?”
“回皇后,是天子寝殿,养心殿。”
佘凤点点头,让侍婢替她换了一身衣服。
管事嬷嬷有些犹豫,“皇后娘娘,这都四更天了,皇上应当早就歇下了。”
“那也得去。”
宫灯在养心殿门口铺开,佘凤立于其中,脊梁挺直。
殿外宫人委婉道:“皇后娘娘,这会儿皇上早歇下了,要不您明日再来?”
佘凤淡淡笑了笑,“无事,本宫便在此,等魏临睡醒。”
殿外的宫人互相看了一眼,这皇后也不知是不是失心疯,居然敢直呼皇上名讳。
自大巍开国以来,就没有一位皇后这么做的,然而她这句话,是背着皇帝说的,没人敢上前指责皇后。
殿外这几个宫人听了,也不敢外传。
到了五更天,养心殿内的漏刻挪了一格。殷公公替魏临洗漱更衣,完了才慢悠悠道:“皇后娘娘已守在养心殿外多时。”
“皇后?她怎么来了?”
魏临又重新坐下,敛了神色,让宫人将皇后请进来。
殷沉顿了顿,提醒了一声,“皇上,该上早朝了。”
魏临揉了揉眉心,“你去同文武百官说一声,今日早朝推迟半个时辰。”
佘凤疾步进来,与殷沉擦肩而过,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殷沉向佘凤行了礼,便退下了。
佘凤进了养心殿,开门见山,“皇上可知殷公公在我碧清宫杀了人?”
魏临一怔,他倒没想到皇后今日来养心殿,是为了旁的事。
“杀了何人?”
“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太监。”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问清名字,人便没了。
魏临沉吟片刻,“殷公公也是宫中的老人,跟了先太后许久,有些事,最是知道该如何处置。”
佘凤没想到魏临这么淡定,当下心里也不抱期望了,拳头在袖子底下攥了许久又松开,面上冷冷,“臣妾知道了。”
【佘凤】他大爷的狗皇帝!整个皇宫最有毛病的就是他!
【聂灵嫣】这是怎么了?第一次见凤凤这么生气。
【崔晚】怎么了?我在殿外等了许久,结果殷公公过来宣布还得再等上半个时辰?
【崔晚】可是那小宫人自己招了?皇帝却不定罪。
她能想到最离谱的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佘凤】宫人,在我面前死了。
【佘凤】殷沉亲手杀的。
【佘凤】若是哪天他那双手掐在我脖子上,我也一点都不奇怪。
【聂灵嫣】狗皇帝不管?
【佘凤】他跟我摆起了殷公公的资历。
【崔晚】这样的人还能留?
她是真搞不懂狗皇帝的脑回路了,将殷沉留在宫中,简直就像放一颗定时炸弹在身边一样。
【佘凤】我怀疑这狗皇帝有什么把柄在殷沉手里。
【佘凤】又因殷沉武功太高,没法悄无声息干掉他,只得顺着捧着。
【聂灵嫣】嘶,细思极恐。
崔小宛下了早朝,去了趟军营,待午时过后,才绕去昭文馆,将先前放在那的一些东西取回来。
刚跨进昭文馆大门,便跟于信仁打了个照面。
于信仁见着崔小宛大惊失色,指着崔小宛,脱口而出,“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崔将军昨日只是失踪,怎么于公子会认为是死了?”
小郡王从里头踱出来,面带厉色。
他昨夜回去想过,下毒之人,下完毒便走了,定是觉得只要崔晚吃下这药,计划便万无一失。
那么此人极有可能是下错了药。
于信仁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漏了陷,“不过随口一句话,至于深究?”
他说完这话,脚步匆匆,径直出了昭文馆的大门。
宫人出逃,殷沉灭口,于信仁还说漏了嘴。
看来他们以为一开始送到她手上的,是一份致命的毒药。
崔小宛半眯了眼,于信仁此人也够狠毒了,只不知那个诓骗他的又是什么人?
她心中挂念着这问题,也没心思与聂容昭打招呼,直接绕过他,往教武堂去了。
聂容昭见着崔小宛面上沉郁,心中有些忐忑。
“青羽,你说我若是某天不小心发现了崔将军的秘密,她会不会将我灭口?”
青羽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道:“可是断袖之癖那事?”
“……比此事严重。”
聂容昭抿了抿唇。
“属下听说崔将军在战场上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若真是如此,小郡王在劫难逃。”
聂容昭眼神一凛,若再加上他不小心碰了她胸口一事,怕是得死无全尸了。
此事得瞒着,必须得瞒死了。
崔小宛从教武堂出来,见庭院已空无一人,才后知后觉自己没同小郡王打招呼。
估计这小郡王现如今也会躲她躲得远远的,毕竟昨晚还差点被她轻薄。
她摇摇头,直接回了铜雀街。
还没接近将军府大门,便见小桃在门口徘徊。
“这是怎么了?”
小桃见着崔小宛,匆匆忙忙迎上来,伶俐口齿突然变得结巴,“长公主……长公主她……遣人送了五个杂役过来。”?
就这?至于害怕成这样?
崔小宛跨进大门,差点没夺门而出。
只见院中立了五名长相姣好的男子,打扮得跟南风馆的小倌似的,见她进门,皆都甜甜一笑。
“恭迎将军回府。”
次奥,这是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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